第1章 当票灼心

三界设有一座「天道典当行」，修士可典当任何东西换取机缘——修为、情感、记忆，甚至因果线。但典当行有铁律：当抵押物价值超过赎回价，典当者将成为新一任当铺掌柜，永生困于时空夹缝。

当铺本质是天道设下的“天才筛选器”。能成功从当铺赎回核心之物者，必是能逆天道而行的惊世之才，会被天道标记为“变数”，随后用雷劫、因果链等手段围剿。

暮秋的风卷着碎雪，刮过沈妄开裂的袖口。他攥着徒弟染血的手腕，指腹触到脉搏下潜伏的黑色咒印——那是被天道标记的“必死之局”，寻常修士根本无解。

“师尊，别管我了……”林小鱼咳出黑血，唇角却还挂着笑。这孩子总爱穿月白襦裙，此刻裙角浸在泥里，像朵被踩进尘埃的残菊。沈妄喉间发苦，想起十年前在乱葬岗捡她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攥着半块冷掉的窝头说“谢谢仙人”。

“去当铺。”沈妄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碎玉。

林小鱼瞳孔骤缩：“您疯了！那地方……”

“我说去。”沈妄扯开腰间破葫芦，倒出最后三颗续命丹塞进她嘴里。丹丸在掌心留下暗红印记，正是当铺的“引路灯”纹路。他站起身，背后的破剑突然轻颤——剑鞘上刻着的“斩天”二字，此刻渗出淡淡血光。

天道典当行永远隐在雾里，门扉开合间漏出昏黄烛火。沈妄踏过门槛的瞬间，刺骨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时空夹缝里盯着他。抬眼望去，朱漆柜台后坐着个穿灰袍的老者，指尖拨弄着算盘，算珠却是人骨磨成的。

“又来个不怕死的。”老者头也不抬，“要当什么？”

沈妄解下背上的断剑：“斩天剑的剑魂。”

“不值钱的玩意。”老者冷笑，算盘珠子突然崩裂一颗，“剑修多的是，缺你这把断剑？”

林小鱼攥紧沈妄衣袖，掌心全是冷汗。她看见柜台后的墙上挂满当票，每张都泛着诡异的微光，其中一张突然剧烈震颤——那是张泛黄的古旧当票，抵押品栏写着“上界仙尊情魄”，赎回价处赫然画着个血红色的“天道”印记。

“我要当的不是剑。”沈妄伸手按在柜台上，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缠绕的黑色锁链——那是五年前为救徒弟，自愿被天道种下的“因果锁”，“我典当与这孩子的师徒缘，换她咒印尽除，寿元再增百年。”

老者终于抬头，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金光。他抬手抛出一面青铜镜，镜中浮现两条纠缠的红线，其中一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师徒缘属人间至情，确有资格换一命。但你可想清楚——若典当成功，她今后见你如陌路，你护她十年的记忆，都会变成刺进心口的刀。”

沈妄瞳孔微缩，镜中闪过林小鱼为他缝补道袍的画面，闪过她在雷劫中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指尖掐进掌心，他听见自己说：“换。”

当票落下的瞬间，沈妄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胸腔被抽走。林小鱼突然踉跄后退，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警惕：“你……是谁？为何带我来这鬼地方？”

“小鱼，我是……”沈妄开口，却发现喉间腥甜，每个字都像吞了碎玻璃。老者低笑一声，指尖划过当票，沈妄小臂的因果锁应声而断，与此同时，林小鱼颈间的咒印化作黑蝶消散。

“慢着。”沈妄突然按住当票，掌心灵力渗入纸面，“我要修改典当条款——抵押物改为‘天道对我的监控权’，赎回价定为‘一滴天道血’。”

老者算盘轰然炸裂，人骨算珠在地上滚出诡异的轨迹。柜台后的烛火突然变成血色，照亮沈妄胸口露出的一角皮肤——那里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当票上的“天道”血印完全吻合。

“你竟敢篡改天道定下的契约？”老者声音发抖，灰袍下渗出黑血，“你究竟……”

“在下沈妄。”沈妄捡起地上的断剑，剑刃映出他眼底流转的金纹，那是五百年前被当铺坑害时留下的印记，“今日来，不过是想问问老掌柜——我前世的情魄，究竟被你们炼成了第几盏引路灯？”

烛火骤灭。黑暗中传来无数锁链断裂的声响，沈妄怀中的当票突然发烫，碎成三片飞入口中。他听见林小鱼在远处惊呼，却感觉身体正在虚化，睁眼时竟看见自己的“影子”站在柜台前，正对着目瞪口呆的老者微笑。

“记住了，”影子抬手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完整的血印，“从今天起，天道当铺的规矩，该换一换了。”

当沈妄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的老地方，怀里抱着昏迷的林小鱼。她颈间多了枚陌生的银铃，而他的断剑上，竟缠着半张残缺的当票，上面“天道”二字正在渗出鲜血，渐渐变成“沈妄”。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一群寒鸦。沈妄摸向心口，胎记处传来细微的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想起当铺崩塌前，老者惊恐的嘶吼：“你是那个能看见典当锁链的变数！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活着从当铺出来？

因为五百年前，他沈妄，曾是这世上第一个从当铺赎回抵押物的人——哪怕付出了魂飞魄散、转世重修的代价。而这一次，他要拆的不是某一张当票，而是整个天道设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