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缺少什么,越要标榜什么。
处处标榜义气,忠义的江湖,恰恰是最缺乏义气这个东西的地方。
从踏足这个江湖以来,我就明白,这个江湖里面就属于卑鄙狡诈,背信弃义的狗东西最多。
恰巧,我是一个比较出众的狗东西。
所以我不认义气,也不会去寄托义气。
要是蒋书成和我打太极,说一箩筐义气之类的废话。
那我也只能用废话来搪塞他了。
在我这个问题问出口后,蒋书成陷入了沉默中。
今夜这场交谈中,他头一次陷入沉默中。
片刻后,他抬起头,首视我的眼睛。
“峰哥,从去年开始,我也开始给陈老板走货。
你要是需要,我把这个生意怎么做,和那些人怎么交货,怎么来往,收钱出货多少的账本都给你。”
“其他生意的账本,也可以给你。”
任何生意做到一定程度,都一定会有账本。
不说混社会,毒贩都是如此。
蒋书成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口中的账本和生意,我也有。
一套在三老板那边,一套在鸭客那边。
三老板那边是明账,各种正常支出进项。
鸭客那边是暗账,除了我的钱外。
其他的给部门菩萨烧香,给烟花,碑匠,大痣,王龙以及其他骨干分多少,余下多少。
几千几万可以随便管,生意做到一定地步,还是随便管,那就彻底乱套了。
支出和进项太多太杂,没有账本,最后钱怎么没有的都不知道。
以商养黑,以黑护商。
是我们这些人做生意的一向套路。
蒋书成口中的账本,肯定是暗账,特别是他说走私枪械的账本。
那是真正意义上要命的东西。
他在我还没出狱前就赶过来,证明这件事鸭客拿不定主意,要打掉大军,不管做了多少准备。
始终都会有风险存在,有可能会有人死在外地。
为了说服我,他早有准备,提前把账本都带了过来。
蒋书成要献上自己的软肋,足以要命的软肋。
我盯着他许久。
从一开始认识蒋书成,我就很欣赏他。
这种欣赏,来自于那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从骨子里面来讲,他和我,彭强,廖飞都是同一种人。
我们明白,就我们这样的出身,一辈子很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错过仅有的机会,菩萨想帮忙都帮不了。
所以遇到机会后,即便是压上一切,赌上性命都会上。
蒋书成明白,眼下除掉大军,拿到他的生意,在陈老板手下彻底崭露头角。
就是他的机会。
他宁愿把自己的性命赌在我手中,他也要做。
漫长的沉默中,除了我和鸭客还在抽烟,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喘气声在房间中回荡。
良久,我将烟头摁在烟灰缸中,放下翘着的二郎腿。
“鸭客,你带着烟花和碑匠走一趟,帮书成这个忙。”
“这一趟凶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鸭客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蒋冲一把勾住烟花的脖子,“烟花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烟花甩开蒋冲的手,站起身对我打了个招呼。
“大哥,我去叫碑匠准备。”
我点头,示意他先去。
蒋书成也利落的站起身,“好,谢谢你,峰哥,我去拿账本。”
我轻轻抬手,往下一压,“书成,你先坐。”
蒋书成闻言,乖乖坐回到沙发上。
我掏出香烟,没有点,今天己经抽得够多了。
所以只是将烟放在鼻子下,来回滑动。
“书成,我们就有什么讲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今天我拿了你给的账本,你心里肯定会不高兴,不安逸。”
“而且今后日日夜夜,都会把我赵青峰当成敌人,想尽办法把这账本拿回去。”
“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想办法让我永远闭嘴!”
蒋书成张嘴,似乎是要反驳。
但对上我的目光,他的话止住了。
到这个时候,我们没必要说这些虚伪客套的话。
我自嘲一笑,重新回到刚才那副背靠沙发,西仰八叉的姿态。
“呵呵,从超社会开始,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敌人,就今天一起吃饭那几个,就没有一个不想我死的。”
“要是我明天出门,被泥头车碾死在路边,他们恐怕都要觉得自己祖坟冒烟了。”
我把手里的烟,放到蒋书成身前,同时拿起自己的打火机。
咔哒——
火苗从打火机中冒出来。
“书成,我们相隔千里,犯不上做敌人。”
蒋书成连忙拿起烟,伸手挡住打火机的火苗点燃。
“我大哥对我有句盖棺定论的话,说我不是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做小弟的人。”
“今天我把这句话送你,你也不是个做小弟的人。”
蒋书成嘴角轻抽。
他和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哥和小弟,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属于这种关系。
他有今天,当年是我和鸭客拿命上桌和大军谈出来的。
赵红飞当年对我说这句话时,我吓得人都僵了。
蒋书成现在估计跟我那时候差不多。
我轻轻拍打他的肩膀,站起身:“我又不是几把要做皇帝的人,还想着打天下啊,你在千里之外我都容不下?”
“书成,我希望你做大哥,做得越大越好,即便是以后不能帮我,起码也能让我沾到光嘛。”
蒋书成呼吸一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声音很轻,但很决绝。
“峰哥,你放心,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情。”
“万事不辞也万死不辞!”
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但我更相信,以后利益过大需要搞死我的时候,他也会真的搞死我。
在这个江湖上,
以前是朋友不代表现在是朋友,现在是朋友不代表以后是朋友。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先去休息吧,找个时间出发,鸭客他们会随后去帮你的忙。”
蒋书成点点头:“峰哥,不急,我这次出门是去黔贵那边办事,我事还没办,等办完了再回去。”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鸭客和我一人一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蒋书成远去的背影。
鸭客冷声道:“蒋书成这人,不简单啊,他送来的账本,真就是个烫手山芋。”
“不拿,控制不住他;拿了,彻底被记恨结成死仇。”
忽的,鸭客话语一顿:“青峰,我还是觉得,这个账本拿在手中比较好,跑社会走江湖,谁都信不得。”
我摇摇头:“蒋书成他要是在我们附近混,我肯定拿,不仅拿,拿了之后让他做事,做完事把他抹掉。”
“但太远了,没有这个必要,他威胁不到我们。”
我想起今天那场饭局,廖飞,吴飞鹏,彭强,老九……
“眼下的情况,己经很复杂,没有任何一个是简单人物,犯不上再去恶了蒋书成。”
“毕竟归根结底,一个好汉三个帮,当初扶他的初心,不也是要做我们的助力吗。”
我打了个哈欠,“鸭客,这一趟去,真需要你们出手,必须万无一失再出手。”
“事不可为,立马就走,能帮就帮,不能帮就走。”
鸭客轻声应下,“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