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扇形，橡胶与玻璃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吱嘎"声。
李为民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不自觉地敲击着真皮包裹的轮缘，指节与皮革碰撞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仪表盘蓝光映在他脸上，将镜片镀上一层冷色调的膜。
茶叶罐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罐底标签在光线折射下，"省纪委招待处"五个宋体字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用特殊油墨印制。
"有意思..."他舌尖抵着上颚喃喃自语，拇指指腹无意识地着标签边缘，纸质表面细微的纹理触感通过指纹传递到神经末梢。
后视镜里，县委招待所的轮廓己经完全隐没在瓢泼雨幕中，只有三楼最右侧窗口的灯光还固执地亮着。
暖黄色的方框在雨帘中晕染开来，像幅被水浸湿的水彩画。
手机在杯架里震动起来，与塑料内壁碰撞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徐玉婷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头像还是那张在青龙山顶的侧影照。
李为民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暴雨声立刻从听筒里喷涌而出，混着徐玉婷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呼吸声——
她每次紧张时呼吸都会比平时急促0.5倍。
"看到文件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偶尔夹杂着电流杂音，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像是在快速浏览什么资料。
李为民把手机夹在左耳和肩膀之间，这个姿势让他右侧刚拆线的伤口微微发紧。
右手调整雨刷速度时，金属拨片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宏建的章只烧掉了一半。"
橡胶条刮擦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像指甲划过黑板，"杨莉娅刚才..."
"她在你旁边？"徐玉婷的语速突然加快，背景音里传来"啪"的合上文件夹的声响，接着是钢笔滚落桌面的连续脆响。
"没有。"李为民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茶叶罐，锡纸表面凝结的水珠正沿着罐身曲线缓缓滑落，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但她给我的茶叶罐上..."
一声炸雷突然劈下，近得仿佛就在车顶炸开，震得车载音响的金属网罩发出"嗡嗡"的共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徐玉婷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把嘴紧紧贴在话筒上："明天早上七点，老地方见。"
她特意在"七"字上咬了重音，"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尾音突兀地消失在忙音中，像是被什么强行切断。
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显示21:35，油表指针己经接近红色警戒线，在"E"字母上方微微颤动。
李为民拐进加油站时，雨势稍缓，霓虹灯招牌在水洼里投下扭曲的倒影，红蓝相间的光带随着涟漪不断变形。
便利店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打着哈欠整理货架，玻璃门开合时带出机械的"叮咚"电子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加满。"李为民摇下车窗，冰凉的雨丝立刻飞溅进来，打在脸颊上有轻微的刺痛感。
加油枪插入油箱时发出"咔嗒"的契合声，计数器开始飞速跳动，数字翻动的"刷刷"声与雨声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便利店里的壁挂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省纪委巡视组近日进驻我市..."
画面切换到一个模糊的远景镜头，李为民突然眯起眼睛——
站在巡视组最边缘的那个短发女性，侧身与旁人交谈时撩头发的动作，与杨莉娅今早在会议室如出一辙。
"九十二号汽油，加满共258元。"加油员敲了敲车窗，手指关节在玻璃上叩出清脆的节奏。
李为民递出三张百元钞票时，注意到对方右手虎口处有个蜘蛛纹身，墨色己经有些晕开。
汽油加满的提示音惊醒了他的思绪。
收银台前，李为民的手机又亮起来，林雅发来的语音消息图标是个草莓图案。
点开后，她带着手术室特有回音的声音传来："急诊刚结束，患者家属送了杨梅酒，给你留了半瓶。"
背景音里还有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有人在整理手术托盘。
李为民正要回复，便利店电视突然插播紧急新闻："...原青龙县县委书记冯溪瑶在押解途中逃脱..."
画面切换到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翻越公路护栏，她左腿似乎有些不便，翻越时裤子被铁丝网勾破，露出小腿上一道蜈蚣状的伤疤。
"这娘们够野啊！"年轻店员吹了个口哨，找零时硬币在玻璃柜台上叮当作响，"听说贪了几个亿？"
他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机油污渍。
李为民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纸币边缘被捏得微微潮湿。
回到车上，他盯着茶叶罐看了足足一分钟，锡纸反光在眼底形成细小的光斑。
突然拧开盖子时，金属螺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里面除了卷曲的茶叶，还藏着个对折的纸条，纸张边缘有细小的锯齿，像是从笔记本上匆忙撕下的。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明早八点"的"八"字最后一笔有些发抖，像是书写时手突然颤了一下。
"水西村宗祠，带上1998年档案。"落款是个简单的"杨"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迹在尾端微微晕开，像把出鞘的剑。
雨势再次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如同擂鼓。
李为民启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加油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人举着长焦相机，镜头反射的微光在雨幕中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