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排气管在崎岖山路上喷出断续的黑烟,每一声爆响都像是垂死者的咳嗽。
李为民的肋骨随着每一次颠簸撞击着杨莉娅的后背,那种钝痛让他想起小时候从柿子树上摔下来的感觉。
杨莉娅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不时抽打在他的脸颊上,带着某种柑橘混合薄荷的洗发水香气。
却掩盖不住衣领处传来的淡淡硝烟味——那是开枪后残留的火药气息。
"抓紧!"杨莉娅突然急转,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像是上百颗牙齿在同时咀嚼。
李为民的左手本能地环住她的腰肢,隔着风衣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腹肌。
后视镜里,三个黑影正沿着山路追来,最前面那个手里的砍刀随着奔跑的节奏上下翻飞,刀刃反射的阳光像毒蛇的信子时隐时现。
李为民的配枪硌在腰间,枪管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侧头时,注意到杨莉娅的右耳垂上有道新鲜血痕,珍珠耳钉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只留下个细小的穿孔在渗血。
"去哪?"他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山间的雾气。
"松林!"杨莉娅猛拧油门,摩托车前轮离地半尺,那一刻的失重感让李为民的胃部一阵紧缩。
山路突然出现个急弯,她漂移过弯时,李为民的皮鞋底在路面擦出两道黑痕,皮革与粗粝岩石摩擦发出的声响像是某种野兽的呜咽。
松树林在百米开外,墨绿的树冠连成一片波涛,随着山风起伏。
李为民数了数追兵——现在只剩两个了,第三个正扶着膝盖在弯道处喘气,手里的武器己经换成了一把弩。
杨莉娅突然急刹,轮胎在腐殖土上犁出两道深沟,松针和泥土飞溅起来:"下车!"
李为民刚落地就听见"嗖"的破空声。
一支弩箭钉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箭尾的羽毛还在高频颤动,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嗡声。
杨莉娅从坐垫下抽出一把短管猎枪,烤蓝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千百遍:"十点钟方向,松树后面。"
枪声惊起一群山雀,羽毛和松针一起簌簌落下。
李为民的配枪同时开火,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麻,子弹壳弹出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追在最前的黑影应声倒地,另一个立刻躲到岩石后,但动作慢了一拍——
李为民看见他的左腿裤管瞬间被鲜血浸透。
"U盘呢?"杨莉娅边换弹边问,她的睫毛被火药熏黑了一小截,像是画坏了的眼线。
换弹时她的指甲在弹仓边缘刮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李为民摸向胸口内袋——档案和U盘都在,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它们的棱角。
这时岩石后传来金属落地的脆响,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手雷保险销被拔掉的"叮当"声。
他本能地扑倒杨莉娅,两人滚进一个浅坑,腐殖土的气味瞬间充满鼻腔。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摩托车后视镜,碎玻璃像雨点般砸在他们背上,有一片划过李为民的颈侧,温热血液顺着锁骨流进衣领。
"王八蛋..."杨莉娅撑起身时,风衣肩线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防弹背心的黑色织带。
她突然瞪大眼睛,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小心!"
岩石后的敌人不知何时绕到侧面,弩箭首指李为民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松林里传来一声枪响,声音比杨莉娅的猎枪沉闷得多。
弩手像截木桩般栽倒,额头正中有个完美的圆孔。
徐玉婷端着冒烟的手枪走出来,她的丝袜全破了,膝盖上糊着血和泥土,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精彩。"她踢了踢弩手的尸体,鞋尖掀起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的蜘蛛纹身。
"省特勤处装备科副科长,去年搏击比赛冠军。"
她的目光落在杨莉娅裂开的风衣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杨县长身手不错啊?我记得档案里说你是文职出身?"
杨莉娅的枪口微微下垂,但食指仍搭在扳机上:"徐书记跟踪技术更不错。"
她的呼吸己经平稳下来,只有鼻翼的轻微翕动暴露了刚才的剧烈运动,"我居然没发现你。"
李为民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条加密短信。
徐玉婷扫了眼屏幕,右眉梢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老张得手了。"
她擦枪的动作突然顿住,枪油的味道混着松脂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林雅那边..."
松林深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两短一长,间隔精确得像经过计量。
徐玉婷立刻回应了三声蛙鸣,音调模仿得惟妙惟肖。
片刻后,张护士推着自行车从树丛里钻出来,车筐里放着个医用保温箱,箱体上贴着"疫苗专用"的标签。
"东西在这儿。"她打开箱子,冷气立刻在炎热空气中形成一小团白雾。
里面是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针帽上贴着"LW-7"的标签。
"林医生说能争取48小时。"她的护士帽歪到一边,刘海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白大褂下摆沾着几处泥点。
李为民的指尖刚碰到注射器,杨莉娅突然按住他的手。
指甲掐进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见血:"先看U盘。"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没时间了。"
徐玉婷从尸体上搜出一部手机,用死者的指纹解锁后吹了声口哨:"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仓库照片,堆成山的绿色帐篷上印着"1998年抗洪专用"的褪色字样,角落里有个穿迷彩服的人影正在清点货物。
"银矿岭仓库。"杨莉娅的声音突然沙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我父亲死前最后去的地方。"
她的指尖在照片上停留,正好遮住那个人影的脸部。
李为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掏出U盘插入手机,文件列表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图标是个模糊的黑色剪影。
点开后,画面里出现个戴京剧脸谱面具的人,变声处理过的电子音刺耳难听:"李局长,想要林医生活命..."
背景音里传来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节奏快得不正常。
视频突然被来电打断。
李为民接通后,听筒里传来林雅虚弱的声音,背景有金属碰撞的回音:"别来...是陷阱..."
她的尾音变成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接着是忙音的"嘟嘟"声。
杨莉娅的枪突然顶住李为民下巴,枪管压出一道凹陷的皮肤:"把档案给我。"
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白布满血丝,"现在!"
松针上的露水滴在李为民鼻尖,冰凉得像滴眼泪。
杨莉娅的枪管压出一道凹痕,他吞咽时喉结擦过冰冷的金属,能尝到枪油苦涩的味道。
三人的影子在晨光中投在松针铺就的地面上,形成一个诡异的三角。
"你疯了?"徐玉婷的配枪同时指向杨莉娅太阳穴,保险栓打开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松林中格外清脆,"放下!"
她的食指己经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三把枪形成个死亡三角。
张护士的保温箱掉在地上,注射器滚到落叶堆里,针头刺穿几片枯黄的松针。
李为民的视线余光瞥见杨莉娅扣扳机的手指在发抖——
极其细微的颤动,像是蝴蝶翅膀的震动,但足够让他捕捉到。
"你父亲怎么死的?"他突然问,声音平静得不像被枪指着的人,同时悄悄将重心移到左脚,随时准备侧扑。
杨莉娅的睫毛颤了颤,右眼下方有一小块火药灼伤的痕迹:"矿难...官方报告说是..."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瓦斯爆炸。"李为民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她握枪的手腕,那里的脉搏快得像受惊的兔子。
"但你从来不信,对不对?"他的拇指抚过那道新鲜划痕,伤口边缘还泛着粉红色,"就像你不信冯溪瑶会轻易认罪。"
徐玉婷的枪口微微下垂,但眼神更加锐利:"1998年6月17日,银矿岭确实发生过爆炸。"
她的目光落在U盘上,屏幕己经自动锁屏,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但死亡名单上没你父亲。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