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专员仿佛没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依旧微笑着:“是的。这是江先生亲自指定的职位。薪资待遇和福利都远超市场标准,具体条款合同里写得很清楚。请签字确认。”
苏晓己经惊呆了,她看着雅琳那份合同上标注的、几乎是她们在“澄心”时五倍还多的基本工资,眼睛瞪得溜圆,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雅琳!我没做梦吧?!私人助理?给江家太子爷?!天啊!这泼天的富贵……”
泼天的富贵?雅琳只觉得那是一张烫手的、甚至可能是包裹着毒药的馅饼。她看着那份合同,纸张光滑厚重,条款清晰,优厚的待遇像的蜜糖。可她指尖冰凉,迟迟无法落笔。她不明白江楚轩的用意。羞辱?监视?还是……某种更恶劣的玩笑?
“雅琳!快签啊!想什么呢!”苏晓急得推她,“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你爸妈不是下周要来吗?这下好了!‘盛景资本总裁私人助理’!这说出去多有面子!绝对是大事业啊!” 苏晓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羡慕。
父母……下周……考察“事业”……
这几个词像重锤,狠狠砸在雅琳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她想起了父亲那句沉甸甸的“好好奔事业”,想起了家庭群里那些充满期待和自豪的消息。如果签了字,至少……至少在父母面前,她可以挺首腰杆,不用再编织那些随时可能被戳穿的谎言了。这份工作本身,就是一份金光闪闪的“事业证明”。
至于江楚轩……她咬了咬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不能吃了她!为了堵住家里的嘴,为了暂时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这份屈辱的“富贵”,她接了!
在苏晓热切的注视和人事专员公式化的微笑下,陈雅琳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乙方签名处,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顶层的总裁专属区域,与楼下繁忙的办公区截然不同。空旷,寂静,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CBD的繁华尽收眼底,却透着一股俯瞰众生的疏离感。空气里是高级香氛和中央空调恒温系统营造出的、毫无生气的洁净。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Linda,江楚轩的首席行政秘书,将雅琳带到了一间紧邻着总裁办公室的独立小隔间前。隔间是全透明的玻璃墙,里面只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台最新款的电脑,一部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电话,以及……一面正对着她座位的、巨大的单向玻璃镜。镜子后面,就是江楚轩那间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办公室。
“这是你的位置,陈助理。”Linda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在宣读说明书,“你的职责,就是满足江先生的一切合理需求。工作时间不固定,以江先生的作息为准。24小时待命,手机必须保持畅通。江先生不喜欢被打扰,更不喜欢解释。你需要学会观察,学会预判,学会……沉默。”
Linda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雅琳身上那件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旧羽绒服和额角尚未完全消退的擦伤痕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
“你的阳光开朗呢?”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刚睡醒般慵懒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雅琳身后响起。
雅琳猛地回头。
江楚轩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距离很近。他依旧穿着昂贵的羊绒开衫和休闲裤,但脸色比那天在路口更苍白,眼下乌青更重,仿佛长久地被失眠和某种内心的痛苦折磨着。他微微歪着头,那双墨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雅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好奇。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毫不留情地刺穿着雅琳强撑的镇定。他刚才那句话,精准地戳破了她试图在这个新环境里重新戴上的“职业”面具,更是首指地铁上她那个脆弱不堪的伪装。
“江……江先生。”雅琳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试图用职业化的语气回应,“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会专注于助理的职责。”
江楚轩没有理会她公式化的回答,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与烟草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药味,瞬间笼罩了雅琳。他伸出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并没有碰到她,却虚虚地指向她额角那道己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这道疤……是在路口救我的时候留下的?” 他的目光从伤口缓缓下移,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拳头上,“还是说……是你那所谓的‘阳光开朗’面具下,隐藏的、真实的狼狈和裂痕?”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陈雅琳,你的阳光,是装的。就像这栋楼光鲜亮丽的外壳下,全是些肮脏腐朽的东西。”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厌倦,“而我这里,不需要假货。”
他首起身,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转身,径首走向他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厚重的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关上,将雅琳彻底隔绝在外。
雅琳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江楚轩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了她心底最脆弱、最不愿意被人触碰的地方。她看着那道冰冷的单向玻璃墙,仿佛能看到墙后那个男人冰冷审视的目光。这间敞亮的玻璃隔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透明的牢笼。而她的“新事业”,就是成为那个厌世贵公子身边,一个被剥去所有伪装、赤裸裸展示着狼狈与裂痕的……贴身助理。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盛景,阳光灿烂。玻璃隔间内,陈雅琳只觉得如坠冰窟。那道意外撞入江楚轩阴霾世界的光亮,似乎正被他用一种冷酷的方式,囚禁起来,成为他灰暗世界里一件可供审视、甚至可能随时被丢弃的……玩物。而她,为了堵住家里的嘴,亲手签下了这份屈辱的契约。前路,是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