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准再饿着我的女人
霍宅的晨光透过纱帘落在操作台上时,王叔正捏着那张"苏小姐饮食报备表"。
他昨夜没睡好,后槽牙咬得发酸——霍家厨房规矩传承二十年,何时轮到个契约媳妇指手画脚?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他扫了眼来电显示,是霍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女儿霍秀兰。
"王叔,明砚那孩子是不是又闹脾气了?"电话里传来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手指敲杯沿的声响。
王叔喉结动了动,把报备表往掌心攥出褶皱:"小姐,您是知道的,厨房向来是主母管的。
现在突然要给个外来女人每日报备......"他故意顿了顿,"我昨儿听见底下人说,这要传出去,霍家少夫人的体面往哪儿搁?"
电话那头的敲杯声停了。
霍秀兰端起红茶抿了口,玻璃吊灯在她耳坠上晃出冷光:"那就让她自己滚出去。"
王叔的背挺了挺,指腹蹭过表上"苏挽"两个字:"明白。"
傍晚六点,苏挽揉着饿了一整天的肚子往厨房走。
广告公司今天赶方案,她只啃了半块三明治,此刻闻到厨房飘来的糖醋排骨香,口袋里早上霍明砚塞的巧克力早化了,黏在便签纸上。
"苏小姐。"王叔正往保温桶里装汤,见她进来,擦手的动作重得带起水珠,"厨房重地,您该回餐厅等。"
苏挽的脚步顿在门槛处。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声音放软:"李妈说冰箱有鸡蛋,我想煮个水蛋......"
"没有。"王叔把保温桶盖子扣得"咔嗒"响,"霍家厨房食材按例采买,没多的鸡蛋。"他扫过她发白的唇色,语气更冷,"您既然签了契约,该明白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苏挽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二岁起她就习惯了被人看轻,可不知为何,今天这冷言冷语像根细针扎进心口。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要走,后腰却被人轻轻碰了碰。
"苏小姐!"小米攥着围裙角从配菜区挤出来,额前碎发沾着葱花,"我、我早上多买了俩鸡蛋,在我储物柜里!"她偷偷看了眼王叔阴鸷的脸,声音发颤,"我给您煮,很快的!"
苏挽望着小米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上周她帮自己捡过掉在花园的文件。
她点头时,小米像得了赦令,三步并作两步钻进储物间,瓷碗磕在柜门上的声响比心跳还急。
晚餐时霍明砚回来得比往常早。
他解着领带跨进餐厅,就见苏挽正用勺子搅着蛋花汤,碗沿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葱花。
她抬头对他笑时,眼底的光却比往日暗了几分。
"怎么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指腹蹭过她泛凉的手背,"今天没吃饱?"
苏挽正要摇头,小米端汤的手突然一抖。
瓷勺"当啷"掉进汤碗,溅起的水珠在灯光下闪了闪,正落进王叔端着的参汤里。
"我......"小米慌得去擦桌布,却撞翻了苏挽的水杯。
霍明砚的目光在苏挽微抿的唇上顿住。
他记得早上李妈说她午餐只吃了半份沙拉,此刻碗里的蛋花汤清得能照见人影。
"小米,你跟我来。"他起身时椅子划出刺耳的声响,转身对苏挽道,"等我十分钟。"
厨房门"砰"地关上时,王叔的脊背瞬间绷首。
小米缩在墙角,手指绞着围裙,指节发白。
"说。"霍明砚倚着操作台,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苏小姐今天在厨房遇到什么了?"
小米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王叔说......说苏小姐不该进厨房,还说没有多余的鸡蛋......"她吸了吸鼻子,"可我明明早上买了六个,他趁我不注意全收走了......"
霍明砚的瞳孔缩了缩。
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风:"陈主管,半小时内把新厨房团队带到霍宅。
原班人马......"他扫过王叔煞白的脸,"除了小米,其余人明天去仓库报到。"
等苏挽被霍明砚牵着手走进新厨房时,墙面上的"苏小姐饮食报备表"己经换成了暖黄色卡纸。
新主厨正把刚采买的土鸡蛋码进冰箱,玻璃门映出苏挽发怔的模样。
"以后这里归你管。"霍明砚抽走她口袋里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他早上写的"记得吃午餐",被体温焐得软乎乎的,"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你说了算。"
苏挽望着操作台上堆成小山的食材,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蹲在菜市场捡烂菜叶,想起昨天霍老夫人塞给她的玉镯子,想起此刻掌心霍明砚温热的温度。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便签上的字迹:"那......小米呢?"
"她?"霍明砚勾了勾唇,目光扫过门口探进来的小脑袋,"有人刚才主动说要当你的专属帮厨。"
话音未落,小米的声音就从门外撞进来:"太好了!
我可以继续留下来吗?"
小米的脑袋从门框后探进来时,发梢还沾着刚才打蛋时溅的蛋清。
她穿着不合身的格子围裙,围裙带子在身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见苏挽点头,整个人像被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苏小姐说话算话!
我、我明早去买最新鲜的土鸡蛋,您不是说想吃水铺蛋配锅巴吗?
我连锅巴都让我爸从老家捎来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快,慌忙捂住嘴,耳尖红得能滴血。
苏挽被她的雀跃感染,嘴角翘得更高。
她伸手替小米理了理歪掉的围裙带,指腹碰到布料上洗得发白的补丁时,想起今早小米说"这是奶奶缝的,最经脏"。
厨房新换的顶灯在头顶亮着,暖黄的光裹着两人,苏挽喉间突然发紧——十二岁起她就习惯了和弟弟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连盏像样的灯都没有,更别说这种被人真心期待着"明天吃什么"的温度。
"傻丫头,说什么呢。"她揉了揉小米的发顶,转身时正撞进霍明砚的视线。
男人倚在厨房门口,西装裤脚沾着点没掸净的灰,显然刚从公司赶回来。
他目光扫过苏挽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这头小米还在絮叨:"我今晚就列菜单!
苏小姐爱吃甜口还是咸口?
对了李妈说您上次喝汤时挑走了枸杞,是不是不喜欢......"话音未落,厨房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挽和霍明砚同时转头。
王叔正弯腰捡起脚边的纸箱,他平日浆洗得笔挺的白衬衫此刻皱成一团,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暗红的老年斑。
纸箱里掉出半本《霍家膳食典》,封皮是二十年前霍老夫人亲手题的字,边角被翻得卷了毛。
他抬头时,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苏挽脸上扎了个对穿:"苏小姐好手段。"
霍明砚的眉峰立刻拧成刀。
他正要迈步,苏挽却轻轻拽住他的袖口。
她望着王叔鬓角的白发,想起今早他在厨房擦了三遍的老榆木操作台——那是霍家三代人用了西十年的家伙什,台面上还留着霍老夫人当年切年糕时崩的小缺口。
"王叔。"她放轻声音,"我没有要改霍家规矩的意思......"
"够了。"王叔突然冷笑,弯腰将《膳食典》重重拍在操作台上,"霍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置喙?"他扯下围裙摔在地上,褶皱里掉出张被揉皱的纸条,"您收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尽本分。"
纸条上的字力透纸背:"霍家不该由她来定规矩。"
苏挽的指尖微微发颤。
霍明砚己经上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男人身上冷冽的雪松味裹住她,像道无形的墙。
王叔抓起纸箱往外走,经过小米身边时顿了顿,又补了句:"小丫头片子,跟着外人混,迟早......"
"够了。"霍明砚的声音像冰锥扎进瓷砖缝,"陈主管在门口等你办手续。"
王叔的背猛地一僵。
他最后看了眼墙上新换的暖黄色饮食表,转身时纸箱撞在门框上,里面的瓷勺"哗啦"掉了一地。
深夜十一点,苏挽蜷在沙发里翻手机。
霍明砚的西装搭在她腿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她刷到三条未读消息,都是大学室友发来的链接,标题刺眼:"霍氏少夫人遭厨房旧部排挤?
知情者称契约婚姻现裂痕"。
"明砚......"她攥着手机抬头,正撞见男人从书房出来。
他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左手还捏着半凉的咖啡杯,显然刚处理完公务。
霍明砚在她身边坐下,抽出手机扫了眼,眉尾立刻竖起来。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冷得能结霜:"张特助,查是谁泄的料。
半小时内,我要看到所有平台删帖记录,以及......"他扫过苏挽发白的指尖,语气软了软,"再加份甜品清单,苏小姐最近爱吃的那家。"
"是不是我又给你添麻烦了?"苏挽咬着唇,"王叔说的对,我本来就是......"
"闭嘴。"霍明砚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重重擦过她发颤的唇,"你是我霍明砚的妻子,霍家的少夫人。"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闷在发顶,"今天小米说你中午只喝了半杯豆浆,我让人查了排班表——你们部门总监这个月己经排了你七次加班。"
苏挽的瞳孔猛地缩紧。
她想起今早为了省二十块打车钱,特意绕了两站路去公交站,却被霍明砚撞个正着。
男人当时没说什么,只往她包里塞了张黑卡,此刻正从她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
"明天开始,你的下班时间由我定。"霍明砚的手指顺着她后颈往下,停在她腰侧——那里还留着今早她蹲在厨房捡掉落的汤勺时撞的淤青,"还有,以后谁敢让你受委屈......"他的吻落在她耳垂上,"我都不会放过。"
苏挽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天,她背着发高热的弟弟跑了三站路去医院,雨水灌进胶鞋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那时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谁把她的疼放在心尖上。
可此刻霍明砚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一下一下,比她当年数过的所有星星都要滚烫。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她轻声说,往他怀里缩了缩。
霍明砚的手臂收紧。
窗外月光漫进来,落在苏挽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上——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她上周给弟弟煮粥时烫的。
他低头吻了吻那道疤,喉结滚动:"睡吧,明天带你去挑新镯子。
老夫人说上次送的玉镯你嫌太沉......"
苏挽迷迷糊糊应了声。
等霍明砚的呼吸渐沉,她轻手轻脚爬起来。
月光透过纱帘落在衣柜上,她摸出藏在睡衣口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五包泡面,是她路过便利店时,趁霍明砚接电话偷偷买的。
"就当加班时垫垫肚子......"她蹲在衣柜角落,把泡面塞进最里层的羊毛大衣底下,"明砚总说外卖不健康,可这包酸辣粉打折,才三块五......"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低笑。
苏挽僵着脖子转头,正撞进霍明砚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倚在门框上,睡衣领口敞着,手腕上的手表在月光下闪了闪——显然根本没睡着。
"苏小姐。"他慢条斯理走过来,弯腰将她连人带泡面捞进怀里,"霍家的厨房,养不起你?"
苏挽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她挣扎着要躲,却被他扣住腰,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觉得......"她咬了咬唇,"省点钱,以后给小远交学费......"
霍明砚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月光在她发顶镀了层银边。
这个总把"省钱"挂在嘴边的姑娘,上周偷偷往邻居王奶奶的菜篮里塞了五百块;前天把公司发的购物卡全换成了米油,送给了孤儿院;此刻却为了三块五的泡面,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苏挽惊呼一声,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泡面撒了一地。
"霍明砚你干嘛!"
"带你去厨房。"他抱着她往楼下走,"现在,立刻,马上。"
"大半夜的!"
"我让人煮了你最爱的水铺蛋。"他在楼梯转角停住,低头吻她发颤的唇,"我的女人,不准再饿着。"
月光漫过楼梯扶手,落在地上的泡面包装袋上,印着"酸辣牛肉味"的字样被踩出道折痕。
苏挽埋在他颈间笑,没注意到衣柜最深处,还有包没拆封的泡面,正静静躺在羊毛大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