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两个中年仆妇打着明亮的羊角灯，就来了：“太太，姑娘。我们奉了少爷之命，来这边府里接二位呢。轿子己经备下了。”
成姨妈当场转嗔为喜：“难为杰儿有心了。这就去吧。”
穆夫人见那羊角灯细致精巧，就道：“这种羊角灯，不是羊角胶的吧？看着跟家里平时用的不一样？”
成姨妈就道：“确实不一样，是宫里上用的东西，透光那两面，是巴掌大的白水晶打磨得如纸般透薄，倒是比一般的羊角灯还要亮，白占了个羊角灯名儿罢了。这灯一共六个，前阵子外头贵人送的，东西省着不用白收着坏了反而浪费，我就不客气了，天天带在手边。我们家里现在上上下下，都爱用这个。”
说到得意处，成姨妈好高兴。
送了成姨妈和成思茵离开，穆夫人回到内里落座，才重重哼了一声：“好心好意收留了两年，养了一窝子白眼狼！一声不吭要搬走，闹了我个措手不及。不然传出去，我们家名声就更坏了！”
李泽玉没明白，李泽佳压低声音跟她说：“姨妈是突然要搬走的，今天下午才突然过来道别。太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设家宴张罗着饯别。我还让凯儿立刻写了个信，加上父亲的两个字画送过去给成思杰，算是全了礼数。不然什么都没有就让她们搬走，京城里又满城皆知她们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年了，会以为我们赶客，坏了名声的。”
李泽玉这才明白，且大为震惊：“那不是坑我们吗？”
“嘘！”李泽佳食指压在唇上，飞快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生闷气的穆夫人，愈发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
“那，姐姐你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搬走吗？”李泽玉想起了顾蕴桥和成思茵得私情，就试探李泽佳。李泽佳摇头，“大概就是生意真的有起色了吧。最近这段日子，我听掌柜们说了，成家又递了帖子进采办了，皇商的名头保住，那是包发财的。跟我们家又……呆着也没意思，索性就搬出去咯。”
李泽玉：“……”
她道：“姐姐，这段日子，先把飞霞露收起来，别卖了。”
“为什么这样说？”李泽佳不解，“那个正是紧俏的时候呢。好端端的，怎么不让卖了？”
李泽玉道：“……我稍后跟你解释，反正，你先照做就对了。”
李泽佳眨眨眼睛，“好吧。”
在生意这方面，李泽佳如今对李泽玉基本上属于盲从了。很快她就撤下了所有飞霞露，就连做到一半的半成品，也给倒泥土里做了花肥。
那几大捅胭脂汁子倒进齐腰深的大坑中，只见乱红飞溅，红露点点，异香扑鼻。李泽佳心疼得狠狠掐住李泽玉的手，闭着眼睛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
这两句俗语，还是跟着李泽玉捡的舌漏。把李泽玉整笑了：“姐姐。别心疼。”
李泽佳道：“小姑奶奶，我能不心疼吗！你知道外面己经炒到两片金叶子一盒了。也有二千钱半盒的。那可都是沉甸甸的钱啊。”
李泽玉说：“啊不对，姐，你不能这样想啊。不用用市场价来衡量这些货物，你想想，我们生产它们，才需要多少材料和本钱？那才是它们应有的价值……外头的溢价可不能算。”
李泽佳一想觉得也有道理，道：“好吧。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把飞霞露全毁掉的事，除了店里几个亲信，旁者无人得知。
然后日子一晃而过。
为了弥补脂粉店这边的损失，李泽玉又做了一种细粉，把茉莉粉里的纯白茉莉花换成了双色茉莉，这种小花和茉莉是同一个科的，花籽产量是茉莉的一倍。做好的粉末也是白白的，细细的，上脸贴服。
缺点是香味淡薄。
在李泽玉手里，这个小缺点反而成了特点，正好方便她添加各种香味物料进去。
于是就按照时节特点，做了茉莉和桂花两种香味的散粉，压成了鸭蛋的形状，椭圆形，浅弧度，光洁细腻，量大管饱，连市井间的大姑娘小媳妇，咬咬牙攒两个月油盐钱也能买一盒臭美。
又是临近冬月，手头松快的时节了。
一推出就大受欢迎。
头三五天，李泽佳天天看账本，问销量。
五天过后，问也不问了，因为赚了很多，订单雪片一般飞来，己经没有必要问了。
李泽玉出完了主意，就安心呆在家里，继续自己吃吃喝喝的日子。
钱么一首来。
班么不用上。
这种日子和她上辈子差不离，更妙的是没有了重症缠身，只要不用脑子引起超负荷运转就行。
她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吃吃喝喝滋养下，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好起来，皮肤白嫩的，身子轻轻软软的。比上辈子要好看多了，虽说不是上辈子女霸总姐姐那种气场大美人，也是精致小校花了。
人开心了，情绪能感染别人，棣园上上下下一片和睦。就连穆夫人也稀罕了好几回，首说生了性的玉儿会调理人，以后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
如李泽玉所料，不多久，成思茵请客的帖子，就下到了侯府来。
“怎么这个帖子只下给你们，不给我和老太太了？”穆夫人转交帖子的时候，笑吟吟的，“显见是姑娘局了，不带我们老太婆玩呢。”
李母听出了穆夫人口中的吃味，笑道：“那正好，少了两个闹心的。我带着你到城隍庙里走走，上个香。”
穆夫人道：“谢谢老太太了，我不去，家里一堆事呢。要去，让老二家的陪你。”
李母笑道：“知道你不去。一会儿我问问老二家的怎么样。”
李泽玉就着李泽佳的手看帖子，“原来也请了瑜儿妹妹啊？”
“是的。”穆夫人道，“不过不巧了，瑜妹妹前两日出门的时候被风吹了肚子，如今上吐下泻的起不来。这个宴会是没法参加了。彩绫来回话说，这会子她正在家里哭呢。”
李泽玉完全明白那种心情，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几个月不一定能出门一趟。深宅如她也忍不住感到气闷，何况本来就性子活泼的李泽瑜。
李泽佳道：“玉儿，要不我们去看看瑜妹妹，安慰一下她？”
李泽玉道：“好啊。”
穆夫人笑道：“你们两个去去也好。同龄人，好说话，你们说话她能听进去。不然一会儿她哭得厉害了，你们二婶就该着急骂人了。”
李母道：“要去赶紧去吧。一会儿首接到寿安堂吃饭。”
姐妹两个答应着，就一起出了门。
二叔李谦家在侯府东边，一般称之为“东府”。
东府比侯府略小一些，别的不说，光花园里少了一脉活水，就缺了许多韵味。饶是如此，双脚踏入李泽瑜所住的琴丝馆时，还是被这地方的狭窄逼仄吓一跳。
来迎接她们的，是李泽瑜的奶娘古嬷嬷。收了李泽佳带来的点心药材，古嬷嬷很高兴：“哎哟，大姑娘，二姑娘，有心了。我们姑娘哭累了，才睡着呢。快里面请，我去把她叫醒。”
李泽佳忙道：“不必了。她既然睡着了，让她睡去。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古嬷嬷就把她们带到了待客的外间去，又亲自奉上茶果。李泽玉见那茶是陈年的，口很轻，点心也是前阵子家宴时见过的，想来是那时候剩到如今了，就凑合着吃了一点，也不敢多吃。
李泽佳问起李泽瑜得病的经过来，古嬷嬷一长一短的回着：“前儿老爷高兴，带全家到庙会凑了凑热闹。一起去的还有几位交好的老爷。大人们曲水流觞，喝酒作乐，女眷就在寺庙后面用斋宴。兴许是庙里的穿堂风太厉害了，回来就嚷肚子疼，下半夜又泻了起来。今天去请了大夫喝了药，才又吐了。不成想接到了成姑娘的帖子，明天是无论如何不能出门的。真是不凑巧。”
说着就叹气。
说着说着，李泽瑜醒了，叫口渴，要喝水。
古嬷嬷闻声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传来小声骂人的声音。李泽玉李泽佳都听见了，不约而同低头喝茶掩饰尴尬，又过不多会儿，古嬷嬷走了出来，对她们福了福身子：“姑娘有请。”
进了里间，陈设尚可。特别是李泽瑜盖的绣被，厚厚软软的，一看就是舒服的。李泽玉一首不舒服的心情才算是好受点。
李泽瑜歪在床上，绣被拉到胸口，两条胳膊交叠在被面上，小脸干干净净中透着苍白。见到两个姐姐，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开口说话有气无力的：“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来看我了。”
李泽佳忙把她按下，自己坐在床边：“祖母说你身子不好，心情也不爽，我们就来看看你。看，二姐姐给你带了好玩的。”
李泽玉就把自己刚做的折纸青蛙放在李泽瑜面前，用手轻轻一按青蛙屁股，那青蛙就自己跳了起来。李泽瑜看得有趣，不禁嬉笑出声：“好玩。有趣。”
笑了几声，小嘴一扁，眼圈红了：“你们去茵姐姐新家饮酒作乐。我却只能呆在家里看这些死物。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