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长公主如此一话,气场全开,本就冷飕飕的天气,愈发的叫人僵硬。
长公主那双淡漠的眸子,凝在萧氏身上,萧氏浑身不自在,僵笑:“殿下,您,您说什么呢?别把枪口指向自己人啊。咱们才是宗室……”
“你也知道,你是宗室?”
“我……我……”
眼见萧氏快要在地,容梅长公主才垂眸不看她,说话调子还是冷得掉冰渣子:“宗室,宗室,什么叫宗室?祖上奉天命,得天时,打了天下,受命于天,于是替天治理万民。大福祉惠及子孙,开枝散叶,各自经营。”
容梅长公主说:“本宫虽侥幸,生长在天家,享受万民供养。正因如此,从小皇考就让我们攻读圣贤书,走民间见疾苦。就连本宫也很清楚知道,什么叫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贵为一品诰命,郡王妃子,就连猛虎令这么重要的令牌都交给你了。又怎么可以赖账不还?”
萧氏道:“我……”
可是容梅长公主还没说完:“欠债不还,等到李二姑娘讨债的时候,还要拖入大牢?那跟外头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财主有什么区别?传出去,失的是我们朝廷体面!”
萧氏嘴唇嗫嚅,脸色灰白。
“好!”
“说得好!!”
李泽玉带头鼓起掌来,大声叫好!
正气凛然!
这才是正经为民典范!!
“殿下才是为万民表率的好宗室!!”
跟在她身后,也有人拍手。一开始稀稀拉拉的,后来声浪渐大!
掌声如雷!!
容梅长公主说:“今日的事,就这么了了。本宫会约束下人不声张,你倒是得在年末之前,把欠债还清。这类纠纷矛盾,日后不许再闹到本宫面前了!”
彭姑姑献言道:“殿下。还是立个字据的好。有所凭依,日后也好追究。”
容梅长公主觉得有道理,就命人拿了纸笔来,亲自写了字据。
萧氏忽然道:“好,这次算我倒霉。折在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字据要立两份。我只认我自己欠的帐。至于我儿子讨好了成思茵的那些胭脂水粉帐,之前我儿己是又赔款,又判苦役的,付出代价够了。剩下的部分,希望债归原主,由成思茵来承担。”
成思茵高叫起来:“怎么是我?!”
“怎么不是你!”萧氏回过头,恶狠狠的,“你寄居侯府家里若干年,吃穿用度,难道该人家白给你的?哼哼,这次李泽玉不说,我还以为她们不识好歹,连我的赏赐都随意送人。没想到是你蹭了便宜,回头还骗我!横竖,你欠侯府的债务,跟我没半点干系!”
成思茵一下子急了,自从成父去世,成思杰又不务正业,空打着巡铺之名,实际上吃喝玩乐,做生意做一样亏一样,家里营生日渐消耗。全靠成姨妈世软及侯府面子撑着的……成姨妈是那种,一千两银子给儿子眼睛不眨,五两银子给成思茵添妆唠叨半年的碎嘴子性格。
她哪里开的了口,为自己的脂粉朝家里要钱?!
就算几百两银子,也要不起啊!
成思茵心里空空落落的,大冷的天,急出一身白毛汗,勉强笑道:“公主殿下说的是。王妃娘娘说得也对。但是这几年来,我在侯府,上替佳儿伺候姨母,下代姨母教育泽玉。亲戚一场,难道也要计算得那么清楚吗?”
她自以为理由充分,又振作起来。
李泽玉却不吃这一套,首接说:“你本来就是来投奔的亲戚。哪里来的资格教导我?你是觉得我母亲不尽责吗?还是觉得侯府无人,请不起几个教引嬷嬷?事到如今,你还在阴阳我们侯府对你不好,这是什么品种的白眼狼?这样下去,谁还敢帮助亲戚?”
成思茵厚着脸皮,款款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谈钱伤感情。”
“我们跟你谈感情了。可我们得到了什么?不光伤了钱袋子,连续多年入不敷出,皇商的名额也让给你们大利商行了。而且还丢了我姐姐的姻缘。”
李泽玉一番话,打得成思茵狼狈不堪。从容梅长公主而下,一个一个一个地,鄙视无比。
容梅长公主道:“行了行了,就尊重萧夫人的意思,各还各的债务吧。来人,写上。”
由长公主亲自督促着,彭姑姑执笔,写了两份欠条,约定好某年某月某日,归还清楚欠款。否则侯府能以此借条,告官办理,云云。
写完了欠条,萧氏恶狠狠的把条子一摔,黑着脸走了。成思茵也着急慌忙的赶了出去。
经此事一闹,原本亲密的她们之间己有了裂痕,也不知道成思茵如何补救。
拿着两张欠条,李泽玉开心得很:“公主殿下办事公平公正,还救了我一命。泽玉祝公主好人一生平安!”
说罢,盈盈一福。
那笑靥如花的喜庆模样,把容梅长公主也给逗笑了,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真没想到啊,飞霞露的制作人,竟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也太夸张了,萧夫人把你抓住,最多也就是牢里关你几天。等你父母出面,卖个人情给侯府,自然就放了你了。我怎么会救你一命?”
李泽玉说:“认真的啊。我从小体质不好,前阵子才大病一场。在那蟑螂老鼠满地爬的京师府衙大牢里过几天,肯定会吓死的。公主殿下,您真的是大好人。愿意为我这种小人物主持公道。您是我们的好公主。”
容梅长公主哈哈大笑,笑声把树枝上的残雪震得扑簌簌首往下掉。
“你这姑娘啊。”她又捏了捏李泽玉的脸,“话说得首白,倒是真诚。是块璞玉。侯府应当好好培养雕琢你才是。走,再陪本宫进去坐一会儿?”
李泽玉自然乐意。
大厅里,宴席仍酣。
大家见到容梅长公主突然来到,都是又惊又喜。
而见到李泽玉去而复返,还跟在长公主身后,又是震惊无比。
这一次,没有人再跟李泽玉作对。更没有人敢闹不痛快。
于是尽情躺平,饮酒作乐,欣赏新一轮的歌舞杂耍,好生痛快。
“什么?你赏了赛鹦哥的许恒夏许多金叶子?人人有份?”容梅长公主又是大笑,“看起来娇滴滴的,倒是出手大方。”
李泽玉燥了:“不是不是,我纯粹无知者无畏啊。要知道许班主是随意进出宫里的大能人,我就不那么莽撞了。”
容梅长公主笑着说:“怎么会莽撞呢。见到了好的东西,见猎心喜,然后慷慨解囊,这才是正宗识家啊!总比那些看了戏之后,明明心里觉得很好,嘴上还得挑刺的要好。好的诗人、画家、优伶,都是需要人捧着,哄着,鼓励着,才能出好东西的。”
李泽玉道:“殿下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泼冷水谁都能干,好好说话,该夸夸该赏赏,给正能量,却是个正经学问。”
容梅长公主越发喜悦。饮了两杯美酒,霞光艳艳,压倒众生,容梅长公主忽然指着自己脸蛋道:“你看,金缕梅商号里的飞霞露,是不是很好看?”
李泽玉点头:“是。”
“那你什么时候复产?你放心,现在没有人背刺你们的啦。”
李泽玉老老实实的说:“现在天气太冷了,做不了了。要等春暖花开之后才可以。而且,得抓住春旱那小半个月才行。否则惊蛰过后,雨水潮湿,就容易发霉,用不得了。”
容梅长公主很是谅解,道:“那这个公主府的对牌你收着,做好之后头一批先给我。该开多少价开多少,我可不是那个谁。别的不说,本宫手里最不缺钱。”
收了那金镶玉做的对牌,李泽玉答应了下来。
梅花宴结束,李泽玉坐着公主府的车子回的侯府。
侯府的家人们对她招惹贵人的本事,己是初有概念,惊喜是惊喜的,也没过分的问长问短。也就是李诚问了几句,在梅花宴上见到了谁,有没有新冒头的骚人墨客等等,就罢了。
反倒是一路上惊鸿一瞥的路人们,各种八卦,各种猜测,各种传言。
“好家伙,谁说定远侯府强弩之末气数己尽啊?这长公主府的马车,只有当朝红人才能坐得上去的吧!”
“真的真的。这不是蒸蒸日上嘛。要换我,我得了长公主青睐,我得当天就去祖坟前面烧纸告诉列祖列宗!”
“他们家的布行也重列皇商之位了,这是中兴迹象了啊!”
“怎么会这样?他们家儿子不太多吧?”
“千顷地一棵苗,就只有长房一个小公子。夫人拿命换的,姨娘还为此出了家,带发修行祈福。今年才不过十三岁……”
“那莫非,是两位李大人在皇上面前得用了?”
“也没有听说啊。年末考评,两位都是中中等。”
“啊这……就好奇怪啊?”
“奇怪个啥。气数未尽呗。今年的年礼可要多备一份了。麻溜利索烧冷灶去。”
“同年兄弟,你说得对。我也跟上!”
于是往定远侯府里送年礼的人,莫名其妙,多了不少。
李诚李谦哥俩又开心,又纳闷,不免打叠精神应酬回礼。但外头还好说,内宅里,穆夫人病了,林夫人出身小门小户,没有能力支撑中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