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仓库铁皮门被乔家劲踹得哐当响。
秦千揉着后颈坐起来,压缩饼干渣子从裤缝里掉出来。
齐夏己经把背包整理好,正用袖口擦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灰——昨晚他把半块饼干给了肖冉,
自己啃了片干面包,现在喉结还在动,像是在咽口水。
“磨蹭什么呢?”乔家劲叼着烟,花臂在晨光里泛着青,
“老子昨儿数了,仓库后头有辆破三轮,能拉物资。”
他踢了踢脚边的木箱,里面装着六罐从废墟翻来的罐头,
“三罐给你们记谎,三罐留着当赌注。”
林檎蹲在角落系鞋带,听见“赌注”两个字,手指抖了抖。
她穿双粉色运动鞋,鞋帮沾着泥,
是肖冉从童装店翻的——昨晚肖冉说她看着像大学生,
结果她穿上大了两码,走路首打滑。
“走了。”齐夏把背包甩上肩,金属搭扣撞出脆响。
他的背包最沉,装着从白大褂那儿顺来的止血绷带,
还有秦千塞的半块压缩饼干——秦千知道他半夜肯定饿醒,
果然今早他摸饼干时,齐夏的手指在兜里顿了半秒。
街道比想象中更空。
秦千数着地砖缝往前走,灰扑扑的路面上全是玻璃渣,踩上去吱呀响。
路牌倒在绿化带里,“朝阳街”三个字被啃掉半边,
像被什么动物咬的——人鼠说过这地方有“活物”,
但他们到现在只见过乌鸦,黑糊糊一群,蹲在电线杠上,眼睛红得渗人。
“嘿!”乔家劲突然停住,花臂一抬。
前面十字路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背有点驼,手里攥着叠纸。
他看见这群人,眼睛突然亮起来,颤巍巍走过来,
纸页在风里哗啦响:“要传单不?免费的,免费的。”
“传单?”肖冉接过一张,凑到眼前看。
纸是黄的,边角卷着,
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字:“欢迎来到真话镇,说谎者得宝,诚实者得罚。”
乔家劲把烟屁股碾在脚底:“什么破玩意儿。”
“这是……宣传用的?”白大褂推了推厚镜片,
“我老家超市开业也发这个。”
林檎突然凑过来,手指戳着纸页:“传单是什么?”
所有人都顿住了。
肖冉手里的纸“啪”地掉在地上。
乔家劲眯起眼,花臂上的青龙跟着绷紧。
齐夏的脚步停在秦千身侧,能听见他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那是块老上海牌,
昨晚他说这是妈妈留的,结果秦千半夜看见他对着表盖哈气,擦上面的划痕。
“你说什么?”乔家劲往前跨一步,阴影罩住林檎。
林檎往后缩,粉色运动鞋蹭到墙根的碎玻璃:“传单……传单不是吃的吗?我真没见过这个。”
她声音发颤,眼尾泛红,“你们、你们别这么看我,我真的——”
“闭嘴。”齐夏突然开口。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传单,指尖捏着纸角,
“你昨天说你是心理咨询师,对吧?”
林檎点头,喉结上下动:“在市三院上班,工牌……工牌被抢了。”
“市三院门口的奶茶店,去年冬天搞活动发传单。”
齐夏把传单递过去,“你每周三下午西点去买奶茶,加双份珍珠。”
他眼镜片闪了闪,“我前天翻到你背包里的奶茶杯,杯套上印着‘第二杯半价,凭传单兑换’。”
林檎的脸瞬间白了。
她盯着齐夏手里的传单,嘴唇哆嗦着,
突然抓起自己的背包翻找,掏出个皱巴巴的奶茶杯套,上面果然印着和传单一样的花纹。
她抬头时眼眶全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杯套上:“我、我真的不记得……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是你们告诉我的,我——”
“够了。”秦千伸手拦住要冲上去的乔家劲。
他盯着林檎脸上的泪痕,那眼泪是热的,砸在他手背上有点烫。
林檎的指甲盖泛着白,是长期咬指甲的痕迹,
和她昨天说的“心理咨询师”不符——心理咨询师讲究仪容,不会让指甲参差不齐。
但她的害怕是真的。
秦千摸了摸兜里的晶体,凉意顺着指缝钻出来。
他想起昨晚头痛时看见的血影,十个影子里,有个最淡的,缩在角落发抖。
“可能是规则搞的。”白大褂突然开口,
他掌心的伤口又渗出血,在本子上洇出个红点儿,
“我看过类似案例,创伤后应激障碍会导致记忆断层。”
他推了推眼镜,“她背包里有抗抑郁药,药盒是市三院的。”
肖冉蹲下来,把林檎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我们信你。”
她声音很轻,但秦千看见她捏着林檎手腕的手指在用力,指节发白。
齐夏把传单塞回老头手里:“走了。”
老头没接,反而把剩下的传单全塞进乔家劲怀里,
笑得嘴都歪了:“拿着拿着,说谎者得宝,说谎者得宝……”
他转身往巷子里走,蓝布衫下摆沾着泥,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像只觅食的老鸦。
“操。”乔家劲把传单揉成一团,
“老子最烦神神叨叨的。”
他们走到下一个路口时,马路对面的橱窗突然亮了。
那是家己经倒闭的咖啡馆,玻璃上贴着“转让”的纸,褪成了灰白色。
但此刻橱窗里的灯全亮着,暖黄的光里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戴金丝眼镜,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良人”两个字。
“几位。”
男人推开玻璃门,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皮套——里面插着根金属棍,和朱雀之前拿的那种一样,
“我这有笔生意,能让各位多赚点‘道’。”
乔家劲的手摸向裤兜,那里别着把从仓库顺的水果刀。
齐夏往前半步,挡住秦千的视线。
白大褂攥紧本子,指节压得本子发出脆响。
林檎缩在肖冉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睫毛还挂着泪。
“什么生意?”秦千往前迈了一步。
男人笑了,眼镜片上的反光遮住眼睛:“带你们找‘道’,分三成。”
他扫过众人紧绷的脸,“放心,我不杀人,只赚该赚的。”
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传单,“说谎者得宝”的字页打着旋儿,飘到男人脚边。
他弯腰捡起,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像是在摸什么宝贝。
“考虑好了,来咖啡馆找我。”
他把传单放进兜里,转身往回走,皮鞋跟敲在地上,
“我叫周明,等你们。”
齐夏的手表响了,是他设的整点提醒。
秦千看了眼时间,六点整。
阳光刚爬上楼顶,把周明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影子在地上扭了扭,像条要钻进地缝的蛇。
“走。”齐夏扯了扯秦千的袖子,
“先去超市找罐头。”
众人往前走时,秦千回头看了眼咖啡馆。
周明正站在橱窗里,对着他们的方向举杯——他手里端着杯咖啡,
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脸。
林檎突然拽住秦千的衣角:“他刚才说‘良人’,是什么意思?”
秦千没说话。
他摸了摸兜里的晶体,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一首爬到后颈。
他想起昨晚血里的影子,带头那个咧着嘴笑,
现在那笑突然变得清晰——和周明刚才的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