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厚厚的调查报告,像一块浸透冰水的毛巾,沉甸甸地压在我手上。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如同深海里泛起的微小气泡,悄然浮现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间:
鼎致资本近三年客户名单比对备注:七位中年女性投资者,投资额度中等(300-500万区间),均在签约后半年内主动追加单笔大额投资(800-1500万不等),追加资金后半年左右,所投项目均告“重大亏损”或“无法兑付”,本金尽失。
七位。追加大额。血本无归。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淬毒的钩子,瞬间勾住了我的神经末梢。巧合?概率?在金融圈和医美圈摸爬滚打这些年,我太清楚,当“巧合”呈现出如此清晰的模式时,它底下必然蠕动着肮脏的蛆虫。
“周哲,”我拿起手机,声音冷得像手术刀,“帮我联系名单上这七个人,优先找能说话的。用‘雅致医美客户关怀部’的名义,就说…回访高端客户投资体验。”
周哲的效率惊人。第二天下午,两份通话录音和一份简短的文字记录就摆在了我的案头。
第一位,是名单上的刘女士,一位在邻市经营建材生意的寡妇。电话接通时,背景音是孩子的哭闹和电视的嘈杂。周哲温和的问候刚结束,刘女士的声音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涌了出来:
“投资?别提了…都怪我蠢…陈总监…陈卓他…对我太好了…嘘寒问暖,比我死鬼老公还贴心…他说我孤儿寡母不容易,要帮我好好打理那点家底,保本增值…结果呢?全没了!他说项目遇到黑天鹅…都是骗子!骗子!”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嚎啕,通话被迫中断。
第二位,是名单末尾的徐姐。这个名字让我眼皮一跳——徐丽华,“丽人轩”连锁美容机构的创始人,在圈内以泼辣精明著称。她的录音背景安静,只有偶尔杯碟轻碰的脆响。
周哲刚表明身份,徐姐一声短促的冷笑就刺穿了听筒:
“呵,关怀部?鼎致倒了霉了,想起关怀我们这些‘韭菜’了?”
“徐总,我们是想了解陈卓……”
“陈卓?”徐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锋利的锉刀刮过金属,“那个王八蛋化成灰我都认识!老娘在美容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栽在他手里,真是阴沟里翻船!八百万!老娘辛辛苦苦攒的棺材本!”
周哲试探性地问:“徐总,他是不是也…对您特别‘关怀备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尖利、充满鄙夷和自嘲的大笑:
“关怀?哈哈哈!睡过!老娘是睡过他!”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冰冷,“那混蛋,精得跟鬼一样!连他妈的安全套都是自己带来的!拆包装那动作,熟练得跟吃饭似的!我当时还觉得这小子讲究卫生…现在想想,呸!他就是怕!怕留下丁点证据!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算计到骨子里的‘杀猪’!”
徐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安全套自带…销毁证据…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诈骗,而是处心积虑、环环相扣的犯罪!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够了。
我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崭新的硬壳文件夹。雪白的封面,像等待书写判决书的卷宗。我拿起笔,在封面中央,工整地写下两个冰冷的黑体字:
举报。
文件夹内页被迅速填满:
1. 伪造的基金经理资质证书(私家侦探用长焦镜头在陈卓公寓窗台偷拍到的原件照片,证书上“鼎致资本”的印章边缘模糊,与官方备案有明显差异)
2. 虚假宣传的私募产品说明书(“金钥稳盈三号”,首页赫然印着“历史年化收益15%-20%,保本保息的加粗红字,下方附有鼎致盖章的“风险承诺函”扫描件)
3. 鼎致资本隐秘资金池运作示意图(由私家侦探策反的鼎致财务部一名被长期克扣奖金的内鬼提供,Excel表格清晰展示了客户资金如何被混同、挪用、拆东墙补西墙,箭头最终指向几个陈卓和金燕玲实际控制的空壳公司账户)
4. 七位女性受害者追加投资后血本无归的关键节点记录(附徐姐、刘女士等人录音文字整理及签名)
5. 陈卓与仁和医疗高层私下会面的照片及领带夹特写(指向可能的利益输送)
6. 陈卓与金燕玲真实关系证明及“睡服”策略录音文字稿
材料厚达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