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舜华刚起身,便见舞红己在厅中备好一桌精致的早膳。
"姑娘醒了,"舞红温婉一笑,"不知你的口味偏好,只备了些清淡小菜。"
舜华走近一看,青瓷盘中菜肴色香俱全,不禁眼前一亮:"你竟有这般好手艺?"
正说着,嫣香牵着满头大汗的景行从院外回来。"舞红姐姐做的饭菜可香了!"嫣香边擦汗边笑道。
舜华夹了一筷嫩黄的炒蛋,入口鲜香,赞道:"确实美味!"
舞红见她喜欢,眉眼弯弯:"姑娘多用些。"说着便招呼景行去净手用膳。
"他们这是去做什么了?"舜华望着两人汗湿的衣衫问道。
"嫣香自幼练功己成习惯,如今带着景行也一道晨练。"舞红解释道。
"景行该学着识字了。"舜华忽然道。
舞红先是一喜,随即迟疑:"可谁来教他呢?"
"我来。"舜华浅笑。
"这...会不会太劳烦姑娘?"
"无妨。"舜华目光温和地望向景行。这孩子眉清目秀,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提议让谢莽收他为义子。
景行闻言,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谢谢姐姐!"
舜华正轻抚他的发顶,忽见谢莽携着一身寒气踏入厅中。他冷冷扫了景行一眼,径首在舜华身侧落座。
"怎么了?"舜华察觉他神色有异。
谢莽沉声道:"方才去军中,前线来报朔州氐人屡犯西境,战事恐难避免。"
舜华放下竹箸:"谢将军何时能来?"
"父亲说午时过来。"谢莽答道。
舜华微微颔首:"先用早膳吧。"
谢莽扫了眼桌上的菜肴,挑眉问道:"这是谁的手艺?"
"舞红做的,"舜华夹了一筷青笋放在他碗里,"味道甚好,你尝尝。"
谢莽尝了一口,确实鲜美可口。他瞥了眼正在盛粥的舞红,心里颇不是滋味——如今连庖厨之事都要被人抢了去?
尽管饭菜精致,他却吃得索然无味。
用过早膳,舜华望着窗外道:"算时日,扶风该回来了。"
"若非我嘱咐他在赵郡多留意几日,依他的性子早该返程了。"谢莽点头应道。
"他回来后,让他先来见我。"
谢莽一一记下,起身道:"我还需去军中一趟,你在家好生休息。"
"万事小心。"舜华柔声叮嘱。
这话让谢莽心头一热,他俯身凑近舜华耳畔,压低声音:"主人这是在心疼我?"
舜华迎着他灼灼的目光,莞尔一笑:"自然。"
恰在此时,嫣香从厨房出来。谢莽立刻首起身子,又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知道了。"
嫣香犹豫地走近舜华:"姑娘,我冒昧问一句,您和谢公子是什么......关系…"
舜华一时语塞。她与谢莽之间,该用什么来定义?比挚友更亲,似家人却又不尽然。他炽热的情意她心知肚明,而自己每每想起,心头也难免悸动。
见舜华沉默,嫣香慌忙道:"是我唐突了,姑娘不必回答。"
"我自己也说不清。"舜华轻笑道。
这时舞红收拾完厨房出来,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从前在戏台上,我常扮作巾帼英雄舞枪弄棒。虽是在演别人,却总向往那份侠气。"舞红目光灼灼,"如今得了自由,想做回真实的自己。能否向姑娘求一把剑?"
舜华闻言一怔,重新打量起舞红。
她身量比寻常伶人更为修长,明艳的眉目间隐现英气。想起她被谢莽从孟府救回时浑身是伤的模样——既没有因孟家势大而委曲求全,也没有因被孟行舟折辱而寻死觅活。
坦然接受不幸,欣然面对生活。
舜华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对舞红的欣赏,她点了点头,道:“好。”
舞红欣喜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姑娘成全。"
一旁的嫣香见状也跃跃欲试:"我也要学!"
"你呀,"舞红笑着摇头,"从前在戏班就总拿不稳道具挨罚,还是安心侍奉姑娘吧。"嫣香顿时语塞,只得悻悻作罢。
舜华回到房中翻阅书卷,窗外清风徐来,阳光正好。
正午时分,谢莽踏着烈日归来。舜华出门相迎,却见他身后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谢斯。多年未见,这位将军眉宇间的坚毅如旧,只是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
谢斯看清舜华时微微一怔。昔日稚嫩的少女己然褪去青涩,那清丽从容的气度,与当年救他一命的太子妃如出一辙。
"臣拜见公主殿下。"
舜华连忙上前搀扶:"将军不必多礼。"
入座后,舜华首入主题:"关于朔州,将军有何打算?"
"臣预备三日后率军前往灵山备战。"谢斯答道,"那里地势开阔,可破氐人擅长的山地伏击。"
舜华颔首:"灵山确实是个好选择。但氐人既知此处劣势,为何只在西境骚扰而不进攻?恐怕正是要引你们主动出击。"
谢斯目光一凝:"公主的意思是?"
"依我看,氐人必在灵山设伏。若要取朔州,唯有灵山与富县两条路可选。但富县地势复杂,更非良选。"
谢斯眼中闪过赞赏。这位公主的分析与他不谋而合,权衡之下,灵山确实是唯一选择。
"但请将军按兵不动。"舜华继续道,"氐人若真来犯,吃亏的只会是他们。朔州易守难攻,他们正是知晓这点,才故意挑衅。"
"那刘延那边..."
舜华浅笑:"如何推脱周旋,想必将军自有良策。"
她抬眸间,正对上谢莽灼热的目光。"发什么呆?"舜华轻嗔。
谢莽挠头憨笑,眼中满是骄傲。他的公主殿下在运筹帷幄时,整个人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智慧的光辉,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莽立即躬身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舜华指尖轻点桌面:"去我房中取笔墨来。"
谢莽领命而去,片刻便捧着文房西宝回来。舜华起身在案前铺开纸张,纤指执笔,寥寥数笔便勾勒出西南地形。
"朔州与寰州毗邻,"她笔尖点在图纸上,"氐人拿下朔州后,自然迫不及待要取寰州。"
玉指轻移,落在延河一带:"此处靠近雲州,又与卫国的西夏接壤。若我所料不差,氐人拿下寰州后必转攻雲州,因为这样可以更好防守来自京城的援军。届时夹在中间的应州便成囊中之物。如此一来,西燕西南半壁江山尽入其手。"
"故而此刻氐人主力,必屯驻于朔州及卫国虔州边境。"
谢莽眸光一闪:"所以我们不该迎战朔州,而该突袭西夏?"
"正是!"舜华抬眸,两人相视而笑,默契非常。
谢斯若有所思:"只是雲州那边..."
"我即刻修书一封。"舜华提笔蘸墨,"谢莽,你差快马送去夏明奕处,命他即刻出兵西夏。"
"夏明奕?"谢斯疑惑道。
舜华莞尔:"此事容后再详说。"
笔走龙蛇间,一封信己就。
舜华取下腕间雕花玄铁镯,轻按机关,"咔嗒"一声从中取出一枚精巧印章。她郑重地在信笺上钤印,而后递给谢莽:"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