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嗡鸣声低沉地持续着。无形的精神丝线如同触角，在这狭小、昏暗、充满腐朽气息的空间里细细探寻。掠过那些散发着霉烂气息的杂物……掠过冰冷潮湿的泥土地面……终于！
在那堆散发着刺鼻霉味的烂棉絮和几个倒扣着的、布满蛛网的破瓦罐下面……那股清晰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和“值钱”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被她锁定！
在那里！
尹未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装作整理旁边的破板凳，慢慢挪到那堆烂棉絮旁边。侧耳倾听，前院传来王大妈呵斥柱子和锅铲碰撞的声音，柱子似乎被叫回来挑水了，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时机稍纵即逝！
她不再犹豫，用尽力气扒开那堆沉甸甸、散发着恶臭的烂棉絮。棉絮下是冰冷的泥土。她顾不上脏，伸出枯瘦的手指，朝着感知到的位置用力挖掘！
泥土冰冷潮湿，混合着腐烂的纤维，很快沾满了她的指甲缝。挖了大约半尺深，指尖猛地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凉、带着棱角的东西！
她心头狂喜，动作更快了！几下扒开周围的泥土，一个沉甸甸的、裹着厚厚油泥和尘土的硬物露出了真容！
是一个比巴掌略小的、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入手冰凉，锈迹斑斑，盒盖边缘被泥土糊得严严实实，显然埋藏了很久很久。
是什么？！尹未央顾不得细看，也来不及清理。前院王大妈的脚步声似乎朝后院来了！
她飞快地将铁盒塞进自己破棉袄宽大的怀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激灵。同时，她迅速用脚将挖开的泥土胡乱拨回坑里，又将那堆散发着恶臭的烂棉絮拖过来，勉强盖住挖掘的痕迹。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虚脱。
刚做完这一切，耳房门口的光线一暗！
王大妈叉着腰堵在门口，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屋内，语气带着不耐烦的挑剔：“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收拾点破烂这么费劲？柴火劈完了吗？”
尹未央背对着门口，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作镇定，慢慢转过身，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渍，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声音虚弱地喘着气：“王……王大妈……灰……灰太大了……呛得慌……柴火……柴火我这就去劈……”
她故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王大妈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看着尹未央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又看了看屋里似乎没什么异样（她压根没仔细看那堆烂棉絮），撇了撇嘴：“哼！就知道装！赶紧滚去劈柴！劈不完中午别想喝糊糊！”说完，扭身走了，嘴里还在嘟囔，“赔钱货，干点活就要死要活的……”
尹未央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听着王大妈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大口喘气，冷汗早己湿透了里衣。怀里的铁盒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慌意乱。
她不敢在耳房久留，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出去，拿起那把破斧头，对着那堆柴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劈着，心思早己飞到了怀里的铁盒上。
……
好不容易熬到王大妈骂骂咧咧地丢给她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当午饭，尹未央才得以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小屋。插好仅剩的半截门栓，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满油泥和尘土的铁盒。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用破袖子使劲擦拭着盒盖边缘的泥垢，指甲抠进锈蚀的缝隙。
“咔哒。”
一声轻响，生锈的盒盖被她用力撬开。
一股陈年的铁锈和泥土混合的气息弥漫开来。
昏暗的光线下，盒底静静地躺着三块圆形的金属物。
尹未央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拿起，拂去上面残留的泥土。
是银元！
三块沉甸甸、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印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头像、背面是盘龙图案的银元！虽然黯淡无光，但那种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和重量，无比真实！
银元！在这个年代，虽然明面上禁止流通，但在黑市上，这可是硬通货！比粮票、布票更值钱、更隐蔽的硬通货！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尹未央麻木的神经！她紧紧攥着这三块冰冷的银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委屈，而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激动！食物！有救了！至少……暂时不会饿死了！
但紧接着，巨大的恐惧立刻攫住了她！怎么出手？去哪里换？黑市在哪里？她一个面黄肌瘦、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贸然拿着银元去黑市，无异于羊入虎口！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而且，一旦被抓住，就是“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的重罪！
不行！不能去黑市！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原主那点贫瘠的记忆碎片里，关于黑市的信息几乎没有。但她记得，街道口那个国营粮店的售货员……那个拉长脸、态度恶劣的中年女人……在接过她那张淡黄色细粮票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讶异和……贪婪？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
下午，街道口国营粮店。
排队的人不多。尹未央低着头，排在队尾，破棉袄里，一块冰冷的银元紧贴着她的肌肤。她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个来买粮食的穷丫头。
终于轮到她。她走到高高的水泥柜台前，踮起脚尖。
售货员依旧是那个拉长脸的中年妇女，穿着白围裙，套着袖套。她眼皮都没抬：“粮本，粮票。”
“同……同志……”尹未央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刻意的颤抖和虚弱。她没拿出粮本，也没拿出粮票，而是飞快地、极其隐蔽地从破棉袄袖子里，将那块沾着点她手心汗渍的银元，贴着柜台边缘推了过去，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换……换点吃的……什么都行……”
售货员的目光落到柜台边缘那块灰扑扑却带着金属光泽的银元上，动作猛地一僵！她那拉长的脸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贪婪、警惕！她飞快地左右瞥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柜台这小小的角落，才迅速伸出手，用掌心盖住了那块银元，闪电般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她再看向尹未央时，那眼神己经完全不同。不再是纯粹的冷漠和厌恶，而是掺杂着审视、估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哪儿来的？”
“家……家里……祖上传的……就这一块了……实在饿得没法子了……”尹未央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身体配合地微微发抖，将一个走投无路、被迫变卖家传之物的小姑娘演得惟妙惟肖。
售货员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假。最终，贪婪显然压倒了警惕。她飞快地将银元揣进自己围裙下的口袋里，然后面无表情地从柜台下面，摸出几张粮票，又拿起一个小布袋子，动作麻利地从身后堆着的粮食口袋里舀出一些东西装进去。
“拿着！赶紧走！以后别来了！”她把那个鼓囊囊的小布袋和几张粮票粗暴地塞到尹未央手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驱赶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