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霜与乌察稳步踏入议事殿,只见赫连珣和风焕已然端坐在殿内,神色安然,似是已等候良久。
虞霜心中暗自思忖,若非赫连珣早早派人在暗中将自已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他实在难以想象为何赫连珣能提前知晓他今日会带着乌察王子回东宫这一茬事儿。
这般被监视着一举一动,说到底,还是赫连珣对他心存疑虑,并未全然信任于他。虞霜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想要博得主君的信任,看样子是漫漫长路,道阻且长啊。
虞霜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殿下,这位便是来自西凉的乌察王子。”言辞间,却也难掩那一丝淡淡的不情不愿,仿佛这跪地行礼只是例行公事,而非出自真心诚意。
赫连珣仿若未察,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虞霜,神色间透着几分不耐,随口应道:“嗯,起身吧。瞧你那副样子,真真是碍眼得很,不如起来得自在。”
乌察见状,神色一正,将右手优雅地搭在左肩上,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凉礼,朗声道:“西凉八王子乌察,特来拜访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威震四方。”那声音清脆响亮,在空旷的议事殿内回荡开来。
赫连珣仿若此刻才刚刚注意到乌察的存在一般,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王子不必如此多礼,且入座吧。”
乌察依言寻了一张椅子,安然坐下,眼神却好奇地在殿内四下打量,似是对这东宫的议事殿颇感兴趣。
虞霜则悄无声息地移步至赫连珣的右侧站定,身姿挺拔如松。他与站在赫连珣左侧的风焕一左一右,宛如两尊威风凛凛的门神,默默守护着赫连珣,气氛一时静谧得有些压抑。
赫连珣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子此番为何脱离了使团?”那眼神看似随意,实则透着几分犀利与审视,仿佛能透过乌察的双眼,看穿他心底的所有秘密。
乌察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坦言道:“说来实在惭愧,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我不过是与王姊起了些龃龉,一时气不过,便负气出走了。”
赫连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招手示意宫婢上前为乌察斟茶,缓声道:“王子年少,气血方刚,偶有冲动之举,孤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是,如今使团的行踪关乎塔娜王女的安危,此乃孤职责所在,不得不问。还望王子告知本殿使团现今身在何处,也免得孤忧心。”
乌察微微皱起眉头,面露难色,摊了摊手说道:“殿下,实不相瞒,我从使团中跑出来已有三日之久,这一路上未曾与使团有过任何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了何处。”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几分,眼神中满是不自信,像是也对自已的任性之举感到些许懊悔,又像是对王姊的安危隐隐担忧起来。
赫连珣闻言,脸上神色一滞,竟被这回答哽住了片刻,方才又接着问道:“那孤且问你,使团此刻是否已然抵达京城?这一点,你总该知晓吧?”
乌察听闻此言,脑袋如同捣蒜一般,猛地连连点头,急切地说道:“知晓知晓!我是在使团刚到京城之际,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王姊尚未寻得我,又未完成父王托付之事,定然不会轻易离开京城的。”
赫连珣心中暗自盘算,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许多。京城乃是东宫的势力范围,要查寻一队人马的下落,不过是耗费些时间罢了。
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其他势力想必也在虎视眈眈地寻觅着使团的踪迹。当务之急,东宫必须先下手为强,抢先找到使团并秘密加以保护,而后再谋划一出假扮使团的计策,以此来引蛇出洞,揪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赫连珣心中已然有了主意,神色镇定地说道:“王子莫要担忧,孤即刻便差人去寻找使团的下落。在此之前,还望王子暂且在东……”
未等赫连珣把话说完,乌察便忙不迭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虞霜哥都已经跟我说了。”
赫连珣微微一怔,逐字逐句地重复道:“虞、霜、哥?”说罢,缓缓将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虞霜,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虞霜心中暗叫不好,乌察的无心之言,简直等同于在赫连珣面前直白地告知,他这个身为赫连珣死侍的人,竟敢越过主君,擅自做下决定。
而心思单纯的乌察却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之处,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对啊,若不是虞霜哥在街上仗义执言为我说话,我可就要无端背上轻薄女子的恶名了。我自然是要好好感谢他一番的。”
乌察本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在赫连珣面前夸赞虞霜,却未曾料到自已这番话会引发如此微妙的局面。
赫连珣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寒意,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吗?那他这番热心之举,确实当赏。”
虞霜闻言,只觉心头猛地一凛,这几个月以来跟随赫连珣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赏”字,绝对不会是什么奖赏。
所幸赫连珣并未就此话题过多纠缠,转而吩咐东宫的总管为乌察安排住处。总管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乌察便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虞霜见此情形,赶忙识趣地双膝跪地,低垂着头,声音中满是诚恳与惶恐:“虞霜知罪,请殿下责罚。”
赫连珣仿若未闻,只是缓缓着拇指上那温润的玉质扳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你将乌察带回东宫保护,何罪之有?”
虞霜头埋得更低,嗫嚅着说道:“属下……属下理应先行向殿下禀告……”
赫连珣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行了,你若是爱跪,那便跪着吧。”
说罢,便示意风焕推着自已离去,自始至终,未曾再多看虞霜一眼。只留下虞霜一人在原地,心中忐忑不安地跪着,不知道赫连珣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站起来。
寒意料峭的石砖地上,虞霜身姿笔挺地跪着,时间仿若被无限拉长,整整两个时辰过去,膝盖处的疼痛由最初的尖锐钻心,渐渐变得麻木无感,好似那双腿已不再属于自已。空旷的议事殿殿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宛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泛起层层涟漪。虞霜本已有些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抬眸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