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巍峨,紫宸殿内。
赫连衡身着黑红色龙袍,身姿慵懒地斜倚在龙椅之上,全然不见丝毫迎接外邦使臣该有的庄重之态,反倒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矜贵。
随着年公公那尖细嗓音高呼“西凉使臣到”,殿门处,一位身着西凉服饰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款步而来。
那女子便是西凉的塔娜王女,以薄纱覆面,只露出恰似寒星的双眸。一头乌发编成无数细辫,垂于身后,其间穿插着的细碎宝石,随着她的步伐闪烁生辉。
头顶小巧精致的金冠,雕饰着繁复的纹路。身披的衣袍绣着奇异的西凉花纹,以金线勾勒边缘,走动间熠熠生辉。
腰间束着的宽边腰带,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整个人既有西凉女子的豪爽奔放,又不失王室的高贵威严。
只见塔娜王女身姿优雅地将右手搭在左肩上,继而领着使臣们齐齐跪地,声如黄莺出谷:“西凉王女,塔娜,拜见大朔陛下。”
赫连衡狭长的双眸微微一抬,只轻轻斜睨了她一眼,便随口道:“平身吧。”接着状似随意地问道:“怎的不见贵国王子?”
塔娜与使臣们依言起身。塔娜不卑不亢地解释,“请陛下恕罪。臣女的王弟年纪尚幼、不通世事,臣女唯恐他冲撞了陛下,便留他在东宫做客。”
赫连衡点了点头,表示自已知道了。
塔娜见赫连衡对此并未展露出不满之意,玉手轻摆,示意手下人将几个硕大的木箱子抬至殿前,命人打开。
瞬间,一箱箱西凉特产呈现在众人眼前,五彩斑斓的宝石光芒璀璨,馥郁芬芳的香料气息弥漫,还有那质地柔软、毛色鲜亮的兽皮,皆是西凉独有的珍贵之物。
“陛下,臣女奉父王之命,前来大朔面圣,唯愿与大朔共赴五十年和约,从此两国交好,永息干戈。”塔娜王女言辞恳切,神色间却也隐隐透着几分不甘示弱的坚韧。
赫连衡面色平静,眼神却深不可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既如此,朕便收下西凉送的这份大礼。”
这所谓的礼物,实则不过是西凉战败后的上贡罢了。
近年来,北朔屡遭天灾,国库空虚,兵力也不得不有所保留。否则,逍河王麾下的神策军早就如猛虎出关,直捣西凉王城了。
赫连衡念及朔凉边陲百姓久经战乱之苦,这才暂且压下兵戈,同意了西凉这看似求和,实则无奈之举的“和谈”。
当然前提是西凉必须停止在朔凉两国交界处的一切侵扰行为。
塔娜王女朱唇轻启,再度开口:“陛下,臣女还有一事想与陛下相商。父王欲与大朔缔结秦晋之盟,永固和约,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席间的大臣们神色骤变,只因有外邦使者在,只得强压心头惊愕,不敢贸然交头接耳。
楚暨渊手捧茶盏,轻抿一口热茶,抬眸问道:“王女怕是有所不知,陛下膝下并无公主,不知西凉王属意……”
塔娜不慌不忙,盈盈一笑:“陛下,父王之意,乃朔凉两国相互结亲,而非仅我西凉求娶贵国公主。
况且,听闻大朔虽无公主,却有一位金枝玉叶的汝阳郡主,在父王眼中,恰与我家大王兄堪称良配。
而我西凉王廷的王女有十余位之多,皆可与贵国皇子喜结连理。”
大臣们闻听此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塔娜王女,口气委实不小,哪有一丝一毫战败国的谦卑之态?
满朝上下谁人不晓,郑太后早早便有意将汝阳郡主指给旭王赫连承熠为王妃,怎会应允将郡主远嫁西凉那等偏远荒蛮之地?
至于皇子们迎娶西凉王女之事,亦是难如登天。如今虽然只有太子已娶正妃,可旭王和昶王的王妃人选,其母族皆各有筹谋。
况且,以西凉王那刚愎自用、极好颜面的脾性,又怎会甘愿将自已的女儿,哪怕是不受宠的女儿嫁入大朔皇室做妾?
紫宸殿内仿若被静谧的潭水淹没,一时间落针可闻。赫连衡面色沉静,终是打破沉默:“联姻之事,且留待日后再作商议。当务之急,先谈和约细则。”
前朝的风云变幻,犹如疾风骤雨,转瞬便席卷至后宫。
寿康宫中,薛紫珠正侍奉在郑太后身侧,听闻塔娜王女竟提出要自已远嫁西凉,顿时花容失色,慌不择路地扑到郑太后身旁,娇嗔着哭诉起来。
“外祖母,珠儿断断不愿离开您,去那遥不可及的西凉啊。外祖母,您可要为珠儿做主。”薛紫珠紧紧拽着郑太后的衣袖,泪如雨下。
郑太后见状,无奈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嗔怪道:“你这孩子,瞧瞧这没出息的模样。慌什么?陛下尚未应允,此事尚有转圜之机。”
薛紫珠抽抽噎噎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满是希冀:“皇帝舅舅向来最疼珠儿,定是舍不得将我嫁至西凉的,对不对,外祖母?”
郑太后心中暗忖:舍不得?生在这帝王之家,莫说是外甥女薛紫珠,即便是赫连衡的亲生女儿,但凡有可能影响到赫连衡的统治的,又有谁能逃脱被当作巩固政权的棋子的命运?
除非是那个贱人所生的女儿……哼,那可就难说了。
不过,郑太后嘴上仍顺着薛紫珠的话安抚道:“好孩子,放心吧。有哀家在,断不会让你去那蛮荒之地。”
郑太后心中却跟明镜似的,赫连衡未直言拒绝,只说“容后再议”,这其中深意,怕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念及此处,郑太后的眉心渐渐拧成一个“川”字,她自是一万个不同意,但总得想出个法子应对才是。思来想去,一条计策悄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