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西年春,黄河两岸柳絮纷飞如雪。
洛阳行宫内,李世民盯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奏章,突然抓起最上面那本砸向殿柱。竹简"啪"地裂开,露出夹层里金灿灿的叶子——这是工部侍郎崔元礼第八次用金叶当奏章衬纸。
"陛下息怒。"长孙皇后端着药碗进来,"河工案牵连甚广,还需从长计议。"
李世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观音婢,朕昨日梦到隋炀帝了。他站在龙舟上冲朕笑,说'看你能比我强多少'。"药碗突然轻颤,褐色的汤药溅出几滴在皇后手背。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沉寂,魏征拎着湿漉漉的官袍下摆闯进来:"陛下!郑州决口了!"
黄河边,溃堤处浊浪滔天。民夫们像蚂蚁般在泥浆里穿梭,突然有人指着河心尖叫:"快看!"只见漩涡中浮起半截石碑,隐约可见"大业七年督造"的字样。
"让开!"红翎信使纵马冲开人群。马背上绑着的不是公文,而是个奄奄一息的河工。那人手指抠进马鞍皮革,嘶声喊着:"郑别驾要灭口......"
对岸芦苇荡里,三艘蒙着青布的官船悄然调头。船头穿绯色官袍的人放下千里镜,对身后黑影说:"处理干净。"
三天后的雨夜,大理寺地牢传来凄厉惨叫。当值狱卒第二天换班时,发现昨夜审讯的河工账簿变成了一摞白纸,上面用血写着"天理昭昭"。
"这是第五个。"戴胄将血书铺在李世民面前,"所有涉事河工要么暴毙,要么疯癫,连郑州刺史今晨也被发现溺毙在官廨井中。"
李世民用匕首挑开血书夹层,几粒未化的盐晶簌簌落下。"海盐。"他冷笑,"从江南漕运到郑州,要经过七道水闸。"刀刃突然指向黄河舆图某处,"查清都水监这月的盐引。"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有人影闪过宫墙。值夜的程咬金嗅到一丝海腥气,刚要追去,却见魏征提着灯笼从回廊转出,官靴上沾着新鲜的河泥。
次日朝会,都水使者王弘突然出列:"陛下,臣要告发魏征私改河工账目!"说着呈上一本泛黄的账簿,某页按着鲜红指印。
魏征竟不辩解,反而跪下请罪:"臣确曾夜探河堤,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翻到账簿末页,突然笑出声:"好个'贞观西年三月,魏征支取白银万两'。"他举起账簿,"可这纸是江南澄心堂的货,去年腊月才贡入宫中。"
王弘脸色惨白。殿外适时传来喧哗,程咬金押着个盐商进来:"陛下,这厮在潼关被截住,车上有二十万斤私盐,押货的竟是郑州府兵!"
盐商突然挣脱束缚,从靴筒抽出淬毒的匕首。千钧一发之际,魏征扑身挡住李世民,肩头瞬间黑血淋漓。混乱中王弘想逃,却被尉迟敬德一鞭卷住脖颈。
半个月后,新任河工总督戴胄站在修复的堤坝上。春风掠过新栽的柳林,带来下游孩童的嬉闹声。老河工指着水泥里掺的碎瓷片说:"官家这次用了前朝官窑的废瓷,比糯米灰浆还结实哩。"
长安城南,魏征府邸飘着药香。李世民扮作郎中叩开门,见病榻上的谏臣正用没受伤的手批注《水经注》,砚台里化着半块粗盐。
"陛下可知,"魏征不抬头,"王弘书房暗格里搜出的海船图,画的是通往高句丽的航线?"
窗外柳絮又起,恍若那年玄武门前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