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走出饭馆后院，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先前那股子小县城的慵懒倦意，此刻在我眼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街道上飞扬的尘土似乎都带着窥探的意味，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每一个停在路边的陌生面孔，都让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几分。
老板那句“多留点神”像根冰冷的针，扎进了脑子里。马老、陈叔、张守业一伙人确实都折在了那诡谲莫测的青铜殿里，按理说这趟买卖应该算是绝户了。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马老和陈叔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结果还不是被张守业抄了后路，要是没有李晚秋在身边，我们兄弟三个都别想活着走出那个地下世界。那青铜殿里的东西，但凡露出半点风声，那就是招灾引祸的根苗！保不齐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或者……是张守业那伙人外面还有接应？亦或是更邪门、更不为人知的势力嗅到了腥味儿？
心里盘算着这些，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慢。大胜还在医院躺着，行动不便，虎子那边虽有戒备，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这食盒里热腾腾的粥面，此刻倒像是个烫手的山芋。
县城医院那股子消毒水混着陈旧霉味儿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里光线昏暗，长长的通道仿佛看不到尽头，两侧病房门紧闭，静得让人心头发毛。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推开大胜病房的门，他正靠坐在床头，闭着眼养神，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眉宇间还带着伤痛的疲惫。听见动静，他立刻睁开眼。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声音压得低，带着一丝警觉。
我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拉过凳子坐下，也压低了声音：“遇到点岔子。”我把饭馆老板的提醒，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大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沉了下去。“操！真他娘是阴魂不散！”他低声骂了一句，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床沿，“山哥，这地方怕是不能久待了。医院人来人往，太扎眼。饭馆后院……估计也被人盯上了。”
“我也是这么想。”我打开食盒，浓郁的香气散开，“你先吃点饭，先把身体养好了，虎子机灵，让他守在那儿。我打算等你输完这瓶液，情况稍微稳当点，咱们连夜挪窝。找个更偏僻、更不引人注意的地儿。”
大胜点点头，目光扫向自己裹得像木乃伊的伤腿，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妈的，拖后腿了。这腿……一时半会儿怕是利索不了。”
“行了，急也没用，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况且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盯着我们，也许是饭馆老板看错了。”我给他盛了碗粥，“先吃饭。”
大胜接过碗，没再矫情，呼噜呼噜地喝起来。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怪兽。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某种倒计时敲打着节拍。
“李晚秋那边……”大胜忽然停下勺子，抬头看我，眼神带着询问，“她状态怎么样？晚上挪动，她撑得住吗？”
我心里一紧。虎子之前的话又浮上心头，但此刻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我出来时她还在睡，看着是累狠了。不过老板说那几个人出现时，她应该还在屋里。她的情况……确实让人担心。”我顿了顿，想起她苍白的脸和强撑的虚弱，“但留在这儿更危险。只能尽量照顾着点了。”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我俩瞬间噤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我站起身，慢慢挪到门边，侧耳倾听。
“是我，虎子。”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拉开门栓。虎子像条泥鳅一样闪身进来，反手又把门带上。他脸上没了下午的促狭，只有一片凝重，额角甚至带着点汗渍，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是一路疾行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那边……”我心头一沉。
“出事了！”虎子喘了口气，眼神扫过我和大胜，“不是饭馆！是李晚秋！”
“她怎么了？”我和大胜几乎同时问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刚在房顶上盯着街面，想看看还有没有可疑的人转悠。”虎子语速飞快，“结果就看到……看到李姑娘那屋的窗户开了！她半个身子探出来，像是在看什么，然后……然后她突然就捂着胸口，猛地咳了起来！咳得惊天动地，那声音听着……不对劲！”
“然后呢？”我急问。
“然后她像是站不住了，整个人往窗台外栽了一下！幸亏手扒住了窗框！”虎子比划着，心有余悸，“我一看这不行啊，赶紧从房顶溜下来，想进去看看。结果刚冲进她屋，就看见……”
虎子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她扶着桌子站着，地上……地上有一小滩血！黑红黑红的！她脸白得像死人，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看见我进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又是一阵猛咳，根本说不出话，就……就指着窗外！手指头都在哆嗦！”
“指着窗外？”我和大胜异口同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对！就是指着西边！”虎子用力点头，“那眼神……他娘的，跟见了鬼似的！比我们在青铜殿里遇到那些邪乎玩意儿时还吓人！我刚想过去扶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外面街上……就他妈的出怪事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黑透，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虎子急促的呼吸声和我们咚咚的心跳。
“什么怪事？”大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虎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深深的惊疑：“街上……突然刮起了一阵邪风！不是普通的风！那风打着旋儿，卷着地上的尘土和碎纸片，呜呜地响，听着……听着他娘的像有人在哭！更邪门的是，那风刮过去的地方，路灯……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灭了！不是跳闸那种灭，是……是灯丝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光，噗地一下就黑了！整条街，从西头开始，眼瞅着就黑了一大片！”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姑娘就是指着西边！那风，那灭灯，就是从西边开始的！而且……而且我感觉，那风里，好像……好像有股子铁锈味儿！跟……跟青铜殿里那味儿有点像！”
“青铜殿……”我喃喃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全身。难道……那鬼地方的东西，真的跟着我们出来了？或者说……我们带出来的“东西”，引来了什么？
大胜猛地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脸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扭曲：“操他姥姥的！扶我起来！这地方一刻也不能待了！虎子，你立刻回去，把‘东西’看死！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到饭馆汇合！快！”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凄厉、悠长、仿佛能穿透人灵魂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从县城西边的夜空深处，远远地、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不像任何己知的野兽，带着一种古老、怨毒、穿透时空的冰冷，瞬间刺破了黑夜的寂静，也狠狠地扎进了我们三人的心脏！
病房里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啪”地一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伴随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诡异呜咽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们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