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新生
晨雾如纱幔般笼罩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苏明棠踩着碎甲残刃走向雁门关的辕门。她的玄甲上凝结的血块在走动时簌簌剥落,每一步都在浸透血水的泥地上留下深色的脚印。怀中的和离书早己被战火焚去边角,残存的字句在晨风里轻轻颤动,恍若她摇摇欲坠的过往。
"王妃!陛下的旨意到了!"传令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明棠转身,看见明黄的仪仗穿透薄雾,为首的太监展开圣旨时,金丝绣的祥龙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明棠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特封镇北侯,赐丹书铁券......"宣读声戛然而止,老太监看着她掌心仍在渗血的伤口,"顾将军......"
"顾将军殉国了。"苏明棠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她弯腰拾起顾怀瑾掉落的虎符,青铜表面还留着温热的血迹,"请公公转告陛下,雁门关需即刻修缮,粮草三日内务必运达。"转身时,她瞥见远处柳姨娘瘫坐在马车旁,怀中紧抱着个血污的锦囊——那是她昨日在顾怀瑾枕下发现的,里面藏着半幅未绣完的鸳鸯帕,针脚凌乱得像是初学女红的孩童。
三日后,苏明棠站在焕然一新的城楼上,看着最后一支送葬队伍缓缓出城。顾怀瑾的棺椁裹着玄色锦缎,唯有棺头那朵白菊,是她亲手所放。"将军,这是你欠我的花。"她对着渐远的队伍轻声说,判官笔在城墙刻下最后一笔,这次不是战痕,而是歪歪扭扭的"珍重"二字。
京城的宫门前,新科状元郎的红绸花轿与镇北侯的玄甲铁骑擦肩而过。轿帘微动,露出新娘腕间晃动的翡翠镯子——正是当年顾怀瑾赏给柳姨娘的那对。苏明棠勒住马缰,看着轿中女子掀开一角帘子,露出与柳姨娘七分相似的面容,突然轻笑出声。原来有些人,至死都在寻找替身。
国公府的匾额己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镇北侯府的鎏金新牌。苏明棠推开尘封三年的婚房,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厚厚一层灰,却仍映出她如今坚毅的眉眼。青黛捧着个檀木匣子进来,里面躺着顾怀瑾出征前留下的家书,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她当年未写完的婚书草稿。
"小姐,柳姨娘在城外自尽了。"青黛的声音带着惧意,"怀里还抱着个襁褓......"苏明棠的手顿了顿,继续整理着案头的兵书。窗外,蓝花楹的花瓣飘落在未干的墨迹上,她终于提起判官笔,在空白处写下新的篇章:"愿此后山河安泰,再无痴情错付人。"
五年后,西北边境的学堂里,孩童们诵读声琅琅。窗边站着位玄衣女子,腰间悬着支雕着麒麟纹的判官笔。当稚嫩的童声念到"十年生死两茫茫"时,她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的野花正开得灿烂。山风卷起她的衣角,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半朵残菊——那是顾怀瑾最后留给她的,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