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昂领的建设热潮如同初夏的温度，节节攀升。
獾子道山谷深处，一处靠近新建成的煤矿转运站（利用黑石岭少量开采的硬煤）和水源的山坳，成为了新的焦点——“透明工坊”的建设工地。
汉斯指挥着生产建设兵团，正按照贝索提供的图纸，用耐火砖和“抗冻灰”水泥，垒砌一座结构奇特的倒焰窑。
窑体庞大，内部结构复杂，烟道、燃烧室、熔池层次分明。工人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耐火砖传递上去。
旁边堆着小山般的原料：洁白细腻的石英砂、粉末状的石灰石、以及少量珍贵的纯碱。
贝索亲临现场，脸上沾着灰，指着图纸对工匠吼道：“烟道角度！角度必须准！不然热力不均，出来的就是疙瘩！熔池要平！要光滑！以后滚玻璃液全靠它！诺顿，你那边纯碱还能再供点吗？这点量怕是不够试几炉的！”
诺顿推了推简易护目镜，一脸为难：“贝索师傅，碱的提纯太难了！‘灰烬’那边主要精力还在硝石和盐酸上，碱是副产品……莉莉丝小姐和西里尔在帮忙优化流程，但产量……”
…………
实验室内，气氛凝重。
莉莉丝、西里尔和诺顿围着一个冒着刺鼻氨味的反应装置，愁眉不展。旁边几个陶罐里装着纯度不一的白色粉末——他们的纯碱产品。
“杂质太多…尤其是硫酸根和未反应的盐…”诺顿用玻璃棒蘸了点样品，在清水里搅动，看着浑浊的溶液叹气，“这种碱烧出来的玻璃，肯定发绿发乌，气泡也多。”
莉莉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自然之力很难精细分离这些矿物盐……消耗太大，效率太低。西里尔，你有什么想法吗？”
西里尔盯着那本《基础化学原理》，手指划过复杂的分子式，喃喃道：“书上说……海水晒盐后的苦卤里富含镁和钾……或许……可以试试分步结晶？但咱们没有海……”
他眼睛突然一亮，“等等！狱树硝土！里面的钾盐和钠盐！诺顿组长，咱们精炼硝石剩下的母液里，是不是有很多杂质盐？能不能利用？”
诺顿一愣，随即猛地拍了下脑袋：“对啊！‘灰烬’的废液！以前只想着处理掉！里面有大量的氯化钠、氯化镁！虽然成分复杂，但或许能试试分级结晶和煅烧！”
他立刻翻书，寻找相关工艺，“莉莉丝小姐，可能需要您的自然之力辅助调控结晶速度！”
“好！立刻试验！”莉莉丝精神一振，西里尔这个新人的思路带来了转机。
…………
玻璃厂工地急需人手，汉斯把西里尔临时抽调过去帮忙。
西里尔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窑炉建设现场，充满了好奇。
他的任务是用微弱的自然之力，感知刚砌好部分的耐火砖内部应力是否均匀，避免日后高温下开裂。
“集中精神，西里尔。”莉莉丝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感受砖石间的‘呼吸’，找到那些‘紧绷’的节点。”
西里尔闭目凝神，双手轻触温热的砖墙。他的魔力如同细丝，缓缓渗入。起初一片混沌，但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几处砖缝结合不够紧密的地方，应力如同细微的尖刺般聚集！
“这里！还有这里！”他睁开眼睛，精准地指向几处位置。工匠立刻上前加固抹灰。
“干得好，西里尔！”汉斯赞许道，“比我们瞎猜强多了！”
西里尔腼腆地笑了笑，随即又被叫去另一个任务——用自然之力“安抚”几头拉矿石的犟牛，让它们安静配合。他忙碌而充实地穿梭在工地上，魔法不再是高贵的象征，而是成了砌砖、赶牛的工具。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倍感满足。
奥里昂城，铁匠区边缘
马尔科坐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窗外正对着临时集市的方向。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一个穿着普通市民衣服的保卫科干事正在低声汇报：
“……目标二人，自称来自塔拉西亚南方的行商‘卡尔’和他的矮人随从‘布洛克’。落脚在城南‘老橡木’旅店二楼最里间。布洛克每日背着工具箱早出晚归，常在工坊区外围转悠，尤其对新建的‘透明工坊’和运煤的路线感兴趣。‘卡尔’则流连酒馆、集市，打听消息，出手阔绰，尤其对‘雷霆武器’和‘李青大人’的传闻格外关注。”
马尔科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冰冷的秒针。“布洛克的工具箱，检查过了吗？”
“趁他们外出，用‘探针’从门缝探查过。”干事递上一张粗糙的草图，“有精密的测量工具、刻刀、几块未加工的金属锭……以及……”他压低声音，“工具箱夹层有微弱魔力反应，可能是某种记录或探测的符文装置。”
“阿斯兰的矮人技术间谍…还有塔拉西亚的夜莺。”马尔科眼中寒光一闪，“胃口不小。继续监视，记录所有接触人员。‘透明工坊’和‘灰烬’实验室外围，增派便衣暗哨。特别是纯碱和石英砂的运输路线，布洛克很可能在评估我们的原料供应链。”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坊区林立的烟囱：“通知格鲁夫，在扫盲班和生产队宣传里，加入警惕‘伪装商人和工匠的探子’内容。让群众成为我们的眼睛。另外…”他顿了顿，“给莉莉丝小姐和诺顿组长提个醒，‘灰烬’的废液处理点，加强警戒。矮人对矿渣废料，可能也有兴趣。”
…………
透明工坊。
经过数日的奋战，倒焰窑终于封顶。贝索亲自指挥点火。优质的黑石岭硬煤被投入燃烧室，鼓风机呼呼作响，炽白的火焰在窑内升腾，将耐火砖壁烧得通红。
石英砂、石灰石粉、诺顿小组紧急送来的一批经过初步提纯的纯碱粉末，按比例混合后，被小心翼翼地投入高温熔池。
时间在灼热和期待中流逝。贝索和几个核心工匠守在观察孔前，汗流浃背。
“化了！开始化了！”一个工匠激动地低呼。熔池内，混合物渐渐变成粘稠、橘红色的熔融液体，表面翻滚着气泡。
“温度还不够！杂质气泡太多！”贝索眉头紧锁，“鼓风！加煤！莉莉丝小姐！西里尔！能不能想办法让里面‘搅一搅’？让气泡跑出来？”
莉莉丝和西里尔对视一眼。首接操控高温熔融玻璃？这对自然魔法是巨大的挑战！高温会严重干扰甚至灼伤精神感知。
“我试试引导气流…”莉莉丝将法杖指向窑体，翠绿的光芒艰难地渗透高温的砖壁，试图在熔池内部形成细微的气流旋涡。
“我……我试着‘安抚’熔融物的表层张力……”西里尔脸色发白，也将微弱的魔力探入，如同在烈火中触摸滚烫的油脂。
两人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窑内的高温如同无形的墙壁，疯狂消耗着他们的魔力。
莉莉丝引导的气流旋涡时断时续，西里尔的“安抚”更是如同投入岩浆的石子，效果微弱。
“不…不行…”西里尔闷哼一声，魔力几乎耗尽，踉跄后退。
莉莉丝也脸色煞白地收回法杖，大口喘息：“高温…干扰太强…消耗太大…”
贝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理解：“算了！就这样！准备吹管！捞料！咱们先看看能出个啥！”
工匠们用裹着厚湿布的长铁管，从观察孔伸入，卷起一团橘红粘稠的玻璃液，迅速退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工匠鼓起腮帮子，奋力吹气！一个红亮的、不规则的玻璃泡在吹管顶端渐渐鼓起……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玻璃泡被放入一旁的退火坑。橘红的光芒渐渐暗淡，最终冷却下来。
贝索用铁钳夹起这个第一件作品：一个拳头大小、形状歪歪扭扭、内部布满大大小小气泡和杂质、颜色浑浊发绿的……玻璃疙瘩。
“啧…真够丑的。”贝索嫌弃地撇撇嘴，但随即又嘿嘿一笑，“不过……总算是块玻璃了！不是石头！”他举起这丑陋的疙瘩，对着阳光看。浑浊的绿色深处，依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温度控制！原料配比！尤其是除气泡！”贝索对着工匠们吼道，“问题都看到了！记下来！下炉改进！诺顿！纯碱纯度还得提！莉莉丝小姐，西里尔，辛苦你们再想想办法！咱们的窗户、瓶子、还有大人要的‘透镜’，就靠这炉子烧出来了！”
西里尔看着那块丑陋但能透光的玻璃，又看看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莉莉丝，再想想自己在工地的“小作用”，心中那点因魔力不足带来的沮丧被一种更强大的动力取代。
他握紧了拳头：“前辈，诺顿组长，我们再试试！一定能找到办法！”
莉莉丝擦去额头的汗水，望着退火坑里那块散发着微光的绿色疙瘩，疲惫的眼中也燃起希望。
这丑陋的初生之物，如同这个在困境中奋力前行的公社，虽然布满瑕疵，却倔强地透射着改变世界的光芒。而暗处窥探的眼睛，则让这光芒的守护，显得更加紧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