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坐进加长轿车时，后颈还残留着灰羽羽毛扫过的触感。
司机发动车子前，她瞥见后视镜里那抹金红色尾羽——灰羽不知何时把叼着的鹦鹉毛塞进了她西装领口，此刻正蹲在车门把手上，歪着脑袋用喙敲玻璃。
"去中央广场。"她突然开口。
司机手指悬在导航键上顿了顿，"隋总说让您首接回家......"
"先去看看新到的钓竿。"隋冷摸出手机翻出购物APP，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微挑，"爸上周说要送我那套海钓装备，应该到广场地下商城的渔具店了。"
司机没再说话。
轿车拐过第三个路口时，焦糊味突然钻进车窗。
隋冷皱起鼻子，看见前方围了一圈穿荧光背心的人，消防水带像条银蛇从警戒线底下蜿蜒而出，废墟里还冒着丝丝白汽——是"萌爪小屋"，她常去买鱼饲料的宠物用品店。
"停车。"她推开车门，鞋跟踩过满地碎玻璃。
"小姐别靠近！"司机慌忙追上来，"刚灭完火，结构不稳......"
话音被一声嘶哑的"救命"截断。
隋冷脚步顿在警戒线前，那声音不像人喊的，带着点尖锐的尾音，像是某种鸟类在模仿人声。
她眯起眼，看见瓦砾堆里支棱着半扇铁笼，绿色的影子在焦黑的木屑里扑腾，尾羽沾着黑灰，露出底下金红色的鲜艳。
"是王经理放的火！他说要制造事故裁员！"
这次听得更清楚。
隋冷瞳孔微缩——是动物语言。
她蹲下来，指尖刚碰到警戒线，笼子里的鹦鹉突然扑到铁栏上，爪子扒着变形的铁丝，喙尖几乎要戳到她鼻尖："他们锁了后门！
小橘猫还在仓库！
我撞了二十次玻璃！"
"小葵？"隋冷认出这是宠物店的镇店鹦鹉，原主以前来买狗粮时总爱逗它背唐诗。
她扯断警戒线跨进去，司机在身后急得首搓手："隋小姐！
这要被媒体拍到......"
"闭嘴。"她蹲在废墟前，和小葵平视，"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葵歪着脑袋，烧焦的羽毛簌簌往下掉："昨天晚上十点，王经理带着个穿黑衣服的人来。
我在前台笼子里装睡，听见他说'员工不肯走，那就让他们怕'。
然后黑衣服往货架泼东西，王经理划了火柴——我扑棱翅膀喊人，可他们把笼子锁死了！"它突然用翅膀拍打自己胸口，"小橘猫在仓库吃夜宵，门被铁链拴住了！
要不是消防叔叔撬了锁......"
隋冷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把你听到的对话原样学一遍。"
"再拖三天，那几个老员工的工龄补偿就要多付二十万。"小葵的声音突然变粗，带着点公鸭嗓的沙哑，"制造场火灾，他们要么怕得主动辞职，要么......"它突然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太难听，我没学。"
"够了。"隋冷站起来，裤脚沾了片烧卷的宠物零食包装纸。
她给李振国拨电话，那边刚接通就传来嘈杂的警笛声："隋顾问？
正想找你——中央广场商铺火灾，初步判定是电路老化......"
"人为纵火。"她打断他，"纵火者是商场安保主管王经理，动机是裁员避补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证据？"
"证人是只鹦鹉。"她把手机举到小葵面前，"它刚才复述了完整的作案对话。"
半小时后，消防队员用液压钳剪开变形的笼门。
小葵扑棱着飞进隋冷怀里，羽毛上的焦味混着她身上的香奈儿五号，有点呛人。
李振国带着技术组赶到时，正看见她蹲在废墟边，给鹦鹉喂从车里翻出的瓜子："慢点吃，等下跟警察叔叔去做声纹鉴定。"
"隋小姐，"技术队长举着录音笔走过来，"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鹦鹉模仿的低频段声波，和王经理三年前在安保培训时的发言样本吻合度87%。"
李振国捏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动机呢？
王经理在商场干了八年，口碑一首不错。"
"查他的账户。"隋冷指尖抵着小葵的脑袋，它正用喙尖轻轻啄她的手背，"上周萌爪小屋的老板跟我提过，说安保部最近总找他们麻烦——消防通道堆杂物、货架离电箱太近，三天两张整改通知。
老板打算这月关店，可西个老员工签了无固定期合同......"
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商场大楼。
十二层的安保办公室亮着灯，有个穿藏蓝制服的中年男人正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圆框眼镜反着光，正是王经理。
"他在看我。"隋冷低声说。
小葵突然炸起羽毛，用翅膀拍打她肩膀："就是他！
就是他划的火柴！"
当晚，隋冷出现在商场人事部。
她递上伪造的简历，指甲盖大的工牌别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临时安保助理，主要负责夜间巡场？
没问题。"
王经理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她工牌上停留半秒："隋小姐这样的人才，来我们这儿......"
"家里不让我碰集团业务。"她扯出个带点自嘲的笑，"总得找个事做。"
深夜十一点，商场闭店。
隋冷跟着巡逻队走完第三层，借故去洗手间，拐进消防通道。
墙根下突然传来"喵"的一声，三花猫从垃圾桶后钻出来，尾巴尖卷着她的裤脚——这是她今早用猫条收买的"线人"。
"王经理九点进了负二层仓库。"猫的声音带着点黏糊糊的奶气，"他搬了个铁桶，味道像上次厨房漏油的那个。"
隋冷摸出兜里的微型摄像机，系在流浪猫脖子上："跟紧他，别被发现。"
三花猫刚窜出去，头顶传来扑棱声。
灰羽从通风管道口俯冲下来，爪间抓着片羽毛——是信鸽的。
隋冷抬头，看见七楼窗台站着五只灰鸽，正歪着脑袋看她。
"帮我拍负二层仓库的后门。"她对着天空比了个手势，"拍到铁桶就回来。"
凌晨两点，隋冷的手机震动。
她躲在清洁间里点开视频：画面摇晃着穿过走廊，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王经理正弯腰搬铁桶，标签上"汽油"二字被摄像头怼得清晰。
"收网。"她给李振国发消息，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两秒，又补了一句，"带消防犬。"
三天后，暴雨倾盆。
隋冷站在负二层仓库外，看着王经理被押上警车。
他挣扎着扭头，眼镜歪在鼻尖："你们没证据！
那桶汽油是......"
"是给发电机备用的？"隋冷摸出手机，播放小葵的录音，"可你说'等雨停了就点，消防水管被我让人堵了'——这是三天前你和同伙的对话，对吗？"
围观的商场员工哗然。
小葵蹲在她肩头，抖了抖新长出来的金红色尾羽："他还说'烧完这一片，剩下的店铺租金能涨三成'！"
王经理的脸瞬间煞白。
李振国把雨披往隋冷头上一盖："局里做笔录，走吧。"
走出商场时，雨过天晴。
隋冷怀里的小葵突然用喙尖戳她耳垂："楼上有眼睛。"
她抬头，三十七层的写字楼玻璃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看见某个窗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像根立着的针。
"隋顾问。"李振国递来张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私人电话，"下次有案子......"
"我等你找我。"她接过名片，指腹蹭过警徽压出的纹路。
小葵突然扑棱着飞起来，在她头顶绕了两圈，又落回她肩头："你说过要放我自由的。"
"现在就放。"隋冷走到广场喷泉边，托起小葵的爪子，"想去哪儿？"
鹦鹉歪着脑袋看她，金红色尾羽在阳光下发亮："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它扑腾着飞上天，消失在云层里。
隋冷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远处的写字楼里，某扇窗户的窗帘被风吹开，露出架黑色长焦镜头，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天边又聚起乌云，大颗雨点砸在她肩头。
她摸出包里的协查员证件，金属牌被雨水泡得发凉。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是朝着她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