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推开蓝岛诊所的玻璃门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金斑。
前台护士抬头见是她,刚要打招呼,就见她抬手按住太阳穴——那动作太轻,却让护士心头一跳,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许医生在302,隋小姐请首接上去。”
电梯上升时,隋冷盯着金属门框上自己的影子。
眼下的青黑比昨夜更重了些,后颈那道淡紫色血管像条细蛇,正随着心跳微微跳动。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检查单,想起昨夜阿灰传递的森林记忆——那片松树林里的乌鸦,会不会和许医生白大褂上的徽章有关?
“叩叩。”
“进。”
许医生正低头整理脑波仪的导线,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昨晚又没睡好?”她指了指靠墙的检查床,“先躺好,今天再做个动态监测。”
隋冷躺下时,闻到消毒水混着许医生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电极片贴上额头的瞬间,她突然顿住——窗外传来细碎的猫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爪子。
“疼!吵死了!”那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她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
许医生的手悬在操作台上,眉峰拧紧:“怎么了?”
“猫……”隋冷喉结动了动,“楼下花坛里,橘色的,右前爪卡进排水口了。”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惊了——蓝岛诊所楼下是条双向车道,花坛在五米外的人行道边,她从前最多能感知二十米内的动物,什么时候能听到这么远?
仪器突然发出“滴”的长鸣。
许医生凑到屏幕前,指尖划过跳动的脑波曲线:“β波异常活跃,θ波频率翻倍。”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压舌板轻敲隋冷的虎口,“有头晕吗?恶心?”
“太阳穴胀。”隋冷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那猫的叫声还在钻耳朵,“像有人拿细针在扎。”
许医生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上回你说每日使用能力不超过三小时就不会头痛,昨天用了多久?”
“鸽群定位三小时,阿灰的记忆读取……”隋冷顿了顿,“大概半小时?”
“加上你昨晚给阿灰清理伤口时,它情绪波动带动的被动感知?”许医生推了推眼镜,“保守估计西小时二十分钟。”她合上本子,“你的感知范围在扩大,从50米到至少70米,但大脑负荷也在增加。”
隋冷坐起来时,后颈的血管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她望向窗外,果然看见穿黄色马甲的清洁员正弯腰捞那只橘猫——和她“听”到的画面分毫不差。
“下周开始加做脑磁图。”许医生把检查报告递给她,“如果持续恶化……”
“我知道。”隋冷打断她,把报告折成小方块塞进包里,“谢谢。”
出诊所时,隋冷选了地铁。
早高峰的车厢像被挤扁的沙丁鱼罐头,婴儿的哭声、手机外放的短视频、报站的电子音混作一团。
她靠在扶手上闭眼,可那些声音突然变了——婴儿的啼哭里裹着“妈妈抱”的委屈,穿西装的男人手机在放“今天必须签合同”的焦躁,连报站声都成了机械的“下一站,人民广场”。
“嗡——”
太阳穴的刺痛突然炸开,隋冷眼前发黑,手指死死抠住扶手。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周围人“姑娘你没事吧”的关切——那些声音像无数根钢针,正往她耳膜里钻。
“别晕过去。”
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后,是阿灰的喙。
隋冷猛地睁眼,看见乌鸦正扒着车窗的缝隙,羽毛被风掀得乱颤。
它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她脑子里:“集中,只听我的。”
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阿灰的啼叫像根线,慢慢把她从混乱的声浪里拽出来。
到站提示响起时,她踉跄着挤下车,扶着站台的柱子喘气,后颈的血管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阿灰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羽毛扫过她发烫的脸颊:“回家。”
公寓门刚锁上,隋冷就翻出许医生给的镇静剂吞了两颗。
她戴上隔音耳机,调低空调温度,可楼下金毛犬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模模糊糊钻进来。
她扯下耳机摔在茶几上,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乱飞,“危险!危险!”的叫声又撞进她脑子里。
“操。”她骂了一句,又觉得好笑。
原主要是知道她现在被猫叫狗吠逼得摔耳机,大概要从书里爬出来哭。
她摸出笔记本,翻到新一页写上:“5月17日,医院复诊日,使用能力超4小时,感知范围扩大至70米,头痛持续2小时15分,情绪波动时能力自动触发,无法彻底屏蔽。”
深夜两点,隋冷坐在飘窗上。
她闭着眼,试着用呼吸调整心跳——这是许医生教的放松法。
风穿过纱窗,带来夜枭的低鸣。
那声音很轻,像片羽毛扫过她的意识:“别怕,我在。”
夜枭的影像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它缩在废弃广告牌的支架上,翅膀下护着三只没睁眼的幼鸟。
“有人靠近。”它的情绪里浮起模糊的脚步声,“穿黑鞋,鞋底有泥。”
隋冷睁开眼时,额角己渗出汗。
她在笔记本上补写:“情绪稳定时,可接收高阶动物(夜枭)的复杂信息,包含环境细节。”笔锋顿了顿,又加了句:“或许能控制?”
凌晨三点,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隋冷抓过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出王倩的加密信息:“钓鱼点附近有三波人,两波穿黑外套,一波戴鸭舌帽。”
她翻身下床,从衣柜最底层抽出应急包。
阿灰早就蹲在窗台上,见她动作,扑棱着翅膀飞出去。
五分钟后,它撞开纱窗,喙里叼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这是“安全”的信号。
“得换个地方了。”隋冷把笔记本塞进包底,最后看了眼客厅——茶几上的隔音耳机歪着,脑波仪扫描图被风吹得翻页,淡紫色的情绪云里,银线比昨夜更密了。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霓虹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隋冷望着江对岸的灯火,突然有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上来——X先生。
她从未听谁提过这个名字,可它像颗埋了很久的种子,此刻正带着刺,在她意识里轻轻扎了一下。
阿灰蹲在她膝头,突然竖起颈羽。
它望着车外的夜色,啼叫声里裹着警惕:“有陌生气息。”
隋冷摸了摸它的脑袋,手指无意识地着包底的录音笔。
江风掀起车窗缝隙的帘布,她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公寓楼,后颈的血管又开始跳动——这次不是痛,更像某种期待,像沉睡的东西,正慢慢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