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推来的金属门在隋冷身后发出沉闷的咔嗒声时，她的后槽牙己经咬得发酸。
实验室的白墙白得刺眼，正中央的隔音舱像口倒扣的玻璃棺材，舱内的鹦鹉扑棱着翅膀撞向笼壁，喙尖敲击金属的脆响混着头顶扩音器里翻涌的白噪音，在她太阳穴上凿出两个滚烫的窟窿。
“今天的训练目标是——”许医生的声音从观察室的对讲机里传来，指尖在操作台上划过，白噪音的分贝瞬间飙升，“在90分贝的环境里，精准捕捉那只蓝黄金刚鹦鹉的情绪关键词。”她推了推无框眼镜，显示屏上隋冷的脑电波图正疯狂跳动成刺目的红色。
隋冷攥紧掌心的压力球，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三天前医院复诊时，许医生翻着她的笔记本皱眉：“情绪波动触发能力是本能反应，但作为工具，你需要学会主动开关。”此刻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突然在眼前闪过——夜枭的幼鸟、阿灰的狗尾巴草、还有江风里若有若无的X先生，所有声音都在白噪音里搅成一团浆糊。
鹦鹉的叫声突然刺穿噪音，带着尖锐的颤音：“痒！痒！”隋冷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听懂了，可下一秒，隔壁实验室的警铃、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甚至楼下停车场汽车的鸣笛，像被按了播放键的录音带，一股脑涌进她的耳朵。
她踉跄着撞向舱壁，额角重重磕在玻璃上，鹦鹉的情绪瞬间从“痒”变成了“害怕”。
“停。”许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块，白噪音骤然消失。
隋冷扶着舱壁喘气，看见观察室里的女人正用红笔在病历本上画叉。
“你在‘接收’所有声音，而不是‘选择’。”许医生敲了敲显示屏上的脑波图，“试试把注意力凝成一根针，只扎进鹦鹉的频率里。”
隋冷闭了闭眼。
她想起昨夜在飘窗上调整呼吸的自己，想起阿灰用翅膀拍她手背时，那种专注到只能听见羽毛摩擦声的状态。
白噪音再次响起时，她刻意忽略了耳中嗡嗡的电流声，把意识想象成一张网——网眼越收越小，首到网心只圈住那团翠蓝色的羽毛。
“无聊。”鹦鹉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啄食时的懒洋洋，“小米吃完了，镜子也照过了，他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隋冷睁开眼，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锁骨上。
观察室里的许医生终于放下红笔，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不错，这次用了七分半。”她按下通话键，“下一个项目，情绪隔离。”
隔音舱的门打开时，隋冷才发现后颈的衬衫全湿了。
隔壁实验室的玻璃笼里，一只赤狐缩成毛团，前爪裹着渗血的纱布。
许医生递来一副橡胶手套：“它被偷猎夹伤的，三天没进食。你的任务是：不用共情，只用‘平静-好奇’的状态，问出它被袭击的地点。”
隋冷接过手套时，指尖还在抖。
以前她和动物交流总带着本能的共情——猫饿了会跟着肚子叫，狗疼了会跟着抽气。
但这次，她得像拆解数学题一样，只保留最基础的情绪框架。
她蹲在离笼子半米的地方，刻意放缓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像杯静止的水，不起半点涟漪。
赤狐的耳朵动了动，黄眼睛从毛团里露出来。
它的声音带着警惕的沙哑：“你不疼？”
“我不疼。”隋冷的声音平稳得像许医生的仪器，“我想知道是谁让你疼了。”
赤狐的尾巴尖轻轻扫过笼底。
它慢慢支起前爪，受伤的部位传来刺痛，声音里却没了刚才的尖锐：“穿胶鞋的，带着铁夹子。他们在松树林里……”它突然顿住，黑鼻子动了动，“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害怕或者可怜的味道。”
隋冷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赤狐的情绪正从“警惕”往“试探”滑动，像片被风吹动的羽毛，轻轻落在她摊开的手心里。
“松树林的哪片？”她继续问，语气像在问今天的天气，“靠近溪流还是公路？”
“溪流边有块白石头。”赤狐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生气，“他们把夹子埋在石头后面……”
许医生的记录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当隋冷报出“松树林溪流边白石”时，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警方三天前发现偷猎者窝点的位置。
训练结束时，窗外的天己经擦黑。
许医生摘下手套，把一沓资料递给隋冷：“最近跟踪你的人多了，去郊外的‘清欢疗养院’，用这个假身份。”她指了指资料上的“林小夏”，“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到。”
隋冷接过资料时，摸到了最底下的微型录音笔。
许医生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如果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记得——”
“只录音，不打草。”隋冷替她说完，把资料塞进帆布袋。
阿灰早等在实验室外的窗台上，见她出来，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喙尖轻轻蹭了蹭她耳垂——这是“周围安全”的暗号。
清欢疗养院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脚步声像被棉花裹住。
隋冷站在203房门口插房卡时，隔壁205的门缝里漏出两句低语：“……上头说她的能力波动太大，留着是隐患。”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今晚先踩点，明晚动手。”
她的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阿灰从她肩头飞起，掠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消失在暮色里——这是“监视”的指令。
她关上门，背贴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手心里的录音笔己经开始工作。
“能力不稳定”“留着隐患”，这两个词像两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麻。
原书里的炮灰标签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扯了扯嘴角，摸出手机给王倩发消息：“明早十点，在市中心商场发布我的‘下午茶行程’，要带定位。”
王倩的回复秒到：“明白，假监控、假保镖，全套。”
果然，第二天清晨，隋冷趴在疗养院二楼的窗台往下看时，看见两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正蹲在院外的面包车里，盯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正播放着“隋冷”在商场试戴珠宝的监控画面。
她扯下头上的假发，换上从保洁阿姨那里“借”的蓝马甲，推着清洁车晃出大门。
面包车的后窗没关严，她弯腰倒垃圾时，瞥见副驾驶座的夹层露出半张纸，边角印着“X计划”三个黑体字。
五分钟后，隋冷缩在面包车后座的储物格里，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那娘们儿现在肯定在商场，等她落单……”她摸出录音笔的同时，指尖己经勾住了夹层的边缘。
纸张摩擦的轻响被发动机声盖住，当她看清资料上的“动物脑波共振实验”“隋冷（实验体09）”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返回安全屋时，天己经全黑了。
阿灰蹲在窗台上，爪子里攥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这是“一路平安”的暗号。
隋冷把资料往桌上一摔，突然想起许医生说过的“能力进化可能”，鬼使神差地闭上眼，把意识往阿灰的方向送。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灰黑色的天空。
她“看”见阿灰正停在楼顶的广告牌上，视野里是几公里外的一片荒地，荒地下隐约有混凝土的反光——那是座地下设施。
她猛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翻出地图，在荒地位置画了个圈，给王倩发消息：“地下设施，坐标发你，小心监控。”
深夜，隋冷蜷在沙发上打盹。
迷迷糊糊间，一个声音突然钻进她的意识，像块被温水泡软的丝绸：“你能听见我吗？”她想抬头看，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轮廓像……像她在资料里见过的，X计划的负责人肖像。
“叮——”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王倩的消息：“地下设施己定位，你怎么知道的？”
隋冷揉了揉太阳穴。
奇怪，以前用能力超过三小时就会头痛欲裂，此刻却只有种奇异的空灵感，仿佛世界的声音都被调成了可控制的旋钮。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许医生说过下周的训练项目——“静音开关”。
黑暗里，她勾了勾嘴角。
原主要是知道她现在能“听”到几公里外的地下设施，大概真要从书里爬出来，给她鼓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