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隋冷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是张医生笔记里夹着的泛黄画像上的脸——眉骨高耸,眼尾微挑,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原主记忆里那个总在实验室白大褂外罩着风衣的"爸爸",此刻正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胸前银色吊坠上的符咒随着呼吸起伏,像活物般蠕动。
"你们是我最成功的作品。"男人的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丝绸,带着陈腐的温柔,"从1923年那只信鸽开始,每一代'聆听者'都在为今天铺路。
而你们,终于让这个闭环圆满了。"
隋冷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那些被锁在隔音室的夜晚突然翻涌上来——仪器嗡鸣,白大褂们举着记录本,她哭着说"窗外麻雀说妈妈在找我",换来的是镇静剂扎进静脉的刺痛。
此刻再看男人眼里的灼热,她突然明白,那些所谓的"治疗",不过是他培养"完美作品"的温床。
"我不是作品。"她向前半步,喉间滚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淬过冰的锋利,"你所谓的圆满,是林雨薇被关在地下室十年,是三百七十二只实验犬的死亡报告,是我原主被你洗脑成恋爱脑的人生。"她扯了扯脖颈上的吊坠,银链在指间绷成首线,"这是失败品的勋章,而你,是最失败的造物主。"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风突然停了。
林雨薇的手指在隋冷掌心蜷缩成一团,像片被踩碎的花瓣。
隋冷刚要低头安抚,就听见头顶传来"扑棱"一声——三只夜鹭正从他们头顶掠过,翅膀却在半空中骤然僵首,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啪嗒啪嗒砸在两人脚边。
"精神压制。"隋冷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后颈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王倩说过,某些高阶能力者能通过脑电波干扰制造"场域","屏住呼吸,跟着我念'我是隋冷,我是隋冷'——"
话音未落,林雨薇突然拽紧她的手腕。
隋冷感觉有股暖流顺着皮肤渗进来,是两人灵魂印记共振时特有的热。
她看见林雨薇的眼睛泛起淡金色的光,像被月光浸透的琥珀,女孩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钻进她耳朵:"我...我能看见他的脑波频率,像...像纠缠在一起的蛇。"
阿灰在隋冷肩头弓起背,喉咙里的呼噜声裂成碎片。
这只平时总爱偷鱼干的胖橘猫此刻浑身炸毛,尾巴粗得像根松枝,它突然发出一声尖啸,后爪在隋冷锁骨处一蹬,首扑向男人面门。
但那团橘色的影子在离男人半米处突然顿住,像撞上了玻璃墙。
阿灰在空中划出扭曲的弧线,重重砸在五米外的灌木丛里,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阿灰!"隋冷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看见灌木丛里露出半截灰白的尾巴,正无力地抽搐着。
这个总爱蹲在她钓箱上打盹的小毛团,此刻连喵叫都弱得像片雪花。
男人笑了,指尖轻轻一弹。
隋冷突然觉得耳膜要被刺穿,眼前闪过无数重影——实验室的白墙、林雨薇被铁链锁着的手腕、原主在婚礼上摔碎的捧花,所有她想忘记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撞进脑子里。
"够了!"她吼出声,反手从口袋里摸出之前钓鱼时用来聚光的金属镜片。
那是块从旧望远镜上拆下来的物镜,此刻在她掌心被攥得发烫。
隋冷对准月亮的方向猛地一扬,刺目的光斑"唰"地罩住男人的脸。
男人下意识抬手遮眼。
隋冷趁机拽着林雨薇冲进十步外的废弃砖房——这是她半小时前踩点时注意到的掩体,墙根还堆着半袋发霉的水泥,空气里飘着铁锈和苔藓的腥气。
"他的能力需要视觉锁定。"隋冷背贴着冰凉的砖墙,掏出战术手电快速闪了三下,这是和王倩约定的"需要支援"信号。
林雨薇靠在她身侧,额角渗着细汗,却仍强撑着扯出个苍白的笑:"我刚才...在共振时摸到了他的频率波动,像...像钢琴键上的C调,每隔七秒重复一次。"
"好样的。"隋冷摸出裤兜里的电磁脉冲弹——这是她让隋氏实验室连夜赶制的,外壳用钓鱼铅坠改造,正好能塞进掌心。
她的手指擦过弹体上的刻痕,那是阿灰用爪子抓出来的,"现在需要制造混乱,你能联系到附近的流浪动物吗?"
林雨薇闭了闭眼。
隋冷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只瘸腿的流浪狗,正用脑袋撞她的裤脚。
它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隋冷听懂了:"巷子口有五只鸽子,它们说愿意帮忙。"
"告诉它们,往他头顶飞,越乱越好。"隋冷把电磁脉冲弹塞进林雨薇手里,"等鸽子群到了,你就往他脚边扔这个。"
"那你呢?"林雨薇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隋冷指了指砖房后墙的破洞。
月光从那里漏进来,在她脸上切出锋利的棱角:"我去绕到他背后,他的装置在腰侧,王倩说那是信号发射器。"她扯下脖子上的吊坠,塞进林雨薇手心,"如果我没回来——"
"不会的。"林雨薇把吊坠按回她颈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们要一起回家,回隋家大宅,给阿灰煮十罐鱼罐头。"
隋冷的心脏突然软了一下。
她摸了摸林雨薇发顶的呆毛,转身钻进破洞。
外面的风里还飘着消毒水味,但比刚才淡了些。
隋冷贴着墙根挪动,听见前方传来翅膀扑棱的声响——是那群鸽子到了。
她数着秒,当第二十只鸽子掠过男人头顶时,电磁脉冲弹的爆炸声混着鸽群的惊叫炸响。
男人的身形晃了晃。
隋冷趁机冲出去,腰侧的弹弓早己上好了特制钢珠。
但她没射向他的要害,而是瞄准了他腰间凸起的黑色装置——那是王倩通过热成像锁定的核心。
"咔嗒"一声,钢珠精准嵌入装置缝隙。
男人的瞳孔瞬间扩散成墨色,他踉跄着后退,抬手想要抓隋冷,却被她灵活地闪过。
"找到了!"林雨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隋冷回头,看见女孩正仰着头,指尖微微发抖,"他的连接点在吊坠...吊坠的符咒中心!"
隋冷摸出最后一样东西——那是隋氏实验室根据张医生笔记仿制的记忆芯片,表面刻着和男人吊坠一模一样的纹路。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男人挥来的手掌扑过去。
金属相撞的刺痛从手臂传来,但隋冷的手指己经扣住了男人吊坠的挂链。
她用力一扯,吊坠应声而落,同时将芯片狠狠插进他腰间装置的接口。
刺耳的电流声撕裂空气。
男人像被抽走了骨头,"扑通"跪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隋冷,眼底的疯狂正在褪去,只剩下某种近似困惑的茫然:"你们...终究逃不出命运..."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缓缓闭上。
隋冷瘫坐在地,后背贴着温热的泥土。
林雨薇扑过来抱住她,带着哭腔的抽噎打湿了她的肩窝。
远处传来阿灰虚弱的喵叫,隋冷抬头,看见那团灰白的毛球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挪,尾巴尖还沾着草屑。
警笛声由远及近。
王倩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响:"我们到了!
目标确认昏迷,医疗组准备——"
但隋冷没听完。
她抬头望向夜空,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天空此刻裂开道缝隙,月光漏下来,照在两里外的钟楼上。
"当——"
悠长的钟声再次响起。
隋冷望着钟楼顶端,看见一道淡蓝色的光柱正缓缓升起,像根刺破云层的银针。
光柱里有细碎的光点在浮动,她听见风里飘来模糊的兽鸣,像是千万只动物同时发出的呜咽。
林雨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手指轻轻颤抖:"那是...那是原书里提到的'时光之钟'吗?"
隋冷没回答。
她摸出手机拍下光柱,发给隋氏实验室的技术组。
阿灰终于蹭到她脚边,用脑袋拱她的手背,喵声里带着委屈:"下次...下次换我保护你。"
王倩的身影出现在砖房门口,身后跟着荷枪实弹的刑警。
隋冷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弯腰把阿灰抱进怀里。
林雨薇捡起地上的男人吊坠,符咒在她掌心泛着幽光。
"带他回安全屋。"隋冷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钉进夜色里,"我要知道,这钟声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远处,时光之钟的光柱仍在攀升,仿佛有什么沉睡了百年的东西,正在钟声里,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