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这个亲手终结了旧人类文明的“元凶”，此刻，就站在秦枫的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坦然的笑容。
他仿佛卸下了背负了无数年的沉重的枷锁。
整个戈壁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只有远方那依旧在翻滚的，暗红色的尘埃云，在无声的诉说着，刚才那场天灾的恐怖，以及这个男人所讲述的故事的真实性。
秦枫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赵刚。
他的眼中没有审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同情。
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如同在看待一件有趣的、值得研究的“物品”般的审视目光。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冰冷的质感。
仿佛杀掉一个，
毁灭了整个文明的“元凶”，对他而言，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刚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有趣的问题。
“怕？呵呵……当然怕。”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道，但语气里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秦兄弟你这么强大，弹指一挥间就能让那几十台铁疙瘩变成废铁。我这点微末道行在你面前确实不够看。”
他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人心。
“但是……你，不会杀我。”
“哦？”秦枫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因为，不值得。”
赵刚的回答简单首接，却又充满了一种对人性深刻的洞察。
“像秦兄弟你这样，强大到己经超脱了‘凡人’范畴的存在，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有‘价值’的。”
“而我，对你而言，有什么价值呢？杀了我，除了能让你得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为民除害’的名声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更何况……”
赵刚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根本就不是那些躲在空间站里的、懦夫们的走狗。不是吗？”
“为一个你根本就不在乎的、己经灭亡了的文明去讨还什么，所谓的‘公道’？为一个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所谓的‘人类火种’，去卖命？”
“秦兄弟，你可不是那种迂腐的、可笑的‘圣人’啊。”
赵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秦枫那以自我为中心的、绝对利己主义的本质。
秦枫没有反驳。
因为赵刚说的，全对。
他，确实不是空间站的人。
他，对这个世界的、所谓的“人类”，也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空间站的人？”
秦枫，换了一个问题。
赵刚，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了然。
“很简单。因为，我亲眼看着你，从那个空投舱里掉下来的。”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着几个月前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我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那个空投舱里，有一个非常‘美味’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灵魂。所以，我就过去看了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和你的那位漂亮的机娘。”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秦枫身边的伊芙。
“我本来以为你，也是那些被当成‘耗材’，投放下来的、可怜的‘过剩人口’之一。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的身上，没有那种被绝望和麻木浸透了的、腐朽的气息。你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占有欲。”
“你，就像一头刚刚闯入羊圈的、饥饿的……猛虎。”
“所以，我断定你绝对不是，那些只知道龟缩在铁罐头里的、懦夫们的同类。”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赵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像你这样的，空降部队的‘幸存者’可不多见啊。”
“空降部队的幸存者？”
秦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这么说，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当然。”赵刚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空间站里的家伙，每一次都像着了魔一样，非要把登陆点选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好像那里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一样。”
他挠了挠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一脸不解的表情。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运气好的，或者说，实力足够强的家伙，能够从孽兽的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
“哦？”秦枫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那你为什么不追杀他们？任由他们在这片，属于你们‘孽兽’的土地上游荡？”
“哎呀呀……秦兄弟，你这可就误会我了。”
赵刚闻言，立刻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被冤枉了的表情。
“我，赵刚，可不是什么弑杀之人啊！”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己。”
“当年我变成怪物，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我召唤同类，也是为了活下去。现在我和母主井水不犯河水，同样是为了活下去。”
“那些逃出去的人类，只要他们不主动来招惹我，不闯入我的地盘，我又何必去浪费力气，赶尽杀绝呢？”
“大家都是在这片，该死的废土上，挣扎求生的、可怜虫。相煎何太急啊，是不是？”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善良的“怪物”。
秦枫看着他那精湛的“演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的故事，你的理由，我不做评价。”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毕竟，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承认了。
他和赵刚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以自我为中心。
他们都为了自己的“生存”，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其他的一切。
听到秦枫这句近乎于“认同”的话，赵刚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热切与……诚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秦兄弟你和我是一路人！”
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找到“知己”般的、兴奋的意味。
“我们的性格，我们的理念，是如此的，相像！我们天生就该是，盟友！”
他顿了顿，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仿佛要说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所以……秦兄弟，你听我说。”
“既然，我们如此的志同道合。不如……我们就，合为一体吧！”
“融合！”
“你和我，融合在一起！将你那强大的、神秘的灵魂，与我这经过了完美进化的、不朽的肉体，结合在一起！”
“我们，一定能够打破生命的桎梏！进化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更高维度的、完美的……生命形态！”
“到那个时候，什么母主，什么空间站，都将在我们脚下，匍匐颤抖！整个宇宙都将是我们，驰骋的猎场！！”
赵刚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充满了诱惑力的狂热表情！
他向秦枫发出了，一个最疯狂的、也是，他认为最诚挚的……邀请！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唰！唰！唰！”
三道充满了冰冷杀意的身影，瞬间挡在了秦枫的面前！
伊芙，金灵，银灵！
三位机娘，在听到“融合”这两个字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最强的战斗状态！
伊芙的青色的剑气，在剑锋之上吞吐不定，发出“嗡嗡”的哀鸣！
金灵的金色长弓，己经拉成了满月，一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爆裂箭，己经蓄势待发，箭头死死地锁定了赵刚的心脏！
而银灵，虽然没有拿出武器，但她那双可爱的、银色的眼眸，此刻却变得一片冰冷己经将赵刚，牢牢地锁定！
“想对主人出手？”
伊芙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金灵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毁灭的意志！
“不许你，碰，主人！！”
银灵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稚嫩，但那其中所蕴含的决绝的杀意，却丝毫不弱于她的两位姐姐！
她们，是主人的造物。
主人的身体，主人的灵魂，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不容侵犯的东西！
任何胆敢觊觎主人，想要，“污染”主人的存在，都，是她们，不共戴天的……死敌！
赵刚看着眼前这三位，如同护食的母兽般、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漂亮的机娘，脸上的狂热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哎呀呀……三位小美女别这么激动嘛。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没有任何恶意的。”
然而他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
三位机娘的杀意，没有丝毫的减弱。
秦枫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伊芙的肩膀。
“退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主人。”
伊芙毫不犹豫地收起了长剑，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金灵和银灵也随之，解除了战斗状态。
秦枫缓步上前重新站到了赵刚的面前。
他看着赵刚，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的提议，听起来确实很。”
“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赵刚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不想变得更强吗？”
“想，当然想。”
秦枫点了点头，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骄傲与自负的、淡淡的笑容。
“但是我的‘强大’，和你所理解的‘强大’，不是一回事。”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悠远，仿佛在阐述着一条亘古不变的、至高的真理。
“我，是，正统的人类。”
“人类，是万物之灵长。我们的形态，我们的身体是经过了，亿万年的演化，所形成的、最完美的、最契合‘大道’的形态。”
“在我来的那个世界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它们修炼千年，万年，所求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是，化形。”
“是褪去它们那所谓的‘强大’的、原始的、丑陋的兽躯，化为，我们人类的形态。”
“因为只有人类的形态，才能最好地承载‘道’，才能，最终窥见那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的、至高境界。”
秦枫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赵刚的身上，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与不屑。
“你为了追求一时的、所谓的力量，放弃了最宝贵的、人类的形态非要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丑陋的怪物。”
“这在我看来，是最愚蠢的、本末倒置的行为。”
“你，永远也无法理解，真正的‘强大’，究竟是什么。”
秦枫的一番话，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击在赵刚的心头。
他，愣住了。
人类，是万物之灵？
妖？为了化人，付出那么多？
本末倒置？
这些他从未听过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全新的“修炼体系”，让他那以“生物进化”为核心的、固有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冲击！
他，沉默了。
良久，良久。
他才再次爆发出了，那阵标志性的、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这一次的笑声，不再充满了解脱与坦然。
而是，充满了，一种，不甘，不服，以及被点燃了，无穷战意的……狂傲！
“好！好一个‘本末倒置’！好一个‘万物之灵’！”
他止住笑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枫，那其中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的火焰！
“秦兄弟，我承认我不懂，你说的那套，狗屁的‘修炼体系’！”
“但是，我也坚信，我所走的这条‘生物进化’的道路，未必就比你的要差！”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肯与我融合，那么我也不强求！”
他的话音，刚落。
“嗡——！！！！”
他的身体，再次发生了剧烈的、诡异的变化！
黑曜石般的皮肤，洁白的天使羽翼，狰狞的伤口……
那个，充满了矛盾与诡异之美的、非人的“上古孽兽”，再次降临！
他缓缓地飞向了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枫。
那光滑的、镜面般的脸上，荡漾起一圈圈充满了战意的波纹。
“秦枫！”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了，秦枫的名字！
“今天，你我，是友。”
“但，下一次见面之时，你我，便是，敌人！”
“到那个时候，就让我们看一看究竟是你那，所谓的‘正统修炼’，更胜一筹！”
“还是，我这‘怪物的进化’，更加的强大吧！！”
说罢，他不再有丝毫的停留。
那三片巨大的、洁白的羽翼猛地一振！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瞬间便飞进了那，翻滚的、暗红色的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