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大堂
“冤枉啊——!!!”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这下,孔老夫子没有叫停的私语,都被苏半夏这嗓子嚎停了。
无数道视线瞬间聚焦在楼下那个叉着腰梗着脖子,脸上混合着极度冤屈和一种种“你们全都欺负老实人”荒谬感的女子身上!
连孔老夫子那张刻板如铁的老脸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硬,难以置信地瞪着苏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嘶吼:
“你,你,放肆!!!”
苏半夏要的就是孔老夫子这声失了方寸的“放肆”,她不等那老酸菜坛子找回场子,趁着全场被她这惊天控诉震得鸦雀无声的绝妙空档,左脚忍着剧痛用力一颠,疼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身子猛地往前一探,手指首首指向身后那蜿蜒的回廊,声音如同连珠炮炸响,字字泣血(假的),句句含冤(装的):
“大人您明镜高悬,可得为我们做主啊,真不是小的们故意怠慢,存心惹您老生气,是这京兆府,它,它不讲道理,它坑人呐!”
她故意用了点戏腔,带着哭音,效果拔群,
“您瞧瞧!您自个儿瞧瞧,这衙门修的,九曲回肠十八弯,回廊套回廊,一模一样的月亮门跟孪生兄弟似的,比那诸葛亮的八卦阵还邪性,比耗子洞钻迷宫还绕人,这哪是衙门?这是阎王爷布下的迷魂阵啊!”
她不光嘴上不停的讲在还在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刺目的天光下飞舞,不给孔毓反应的机会,接着道:
“小的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多想找个同僚大哥大姐问问路啊!”
她猛地一拍大腿(拍的是好的那条腿),悲愤欲绝:
“结果您猜我们遇上个啥?遇上个赶着买包子的!话没说完撂下句‘西南过桥最高楼’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窜了,那指路指得潦草,还模糊!”
听到这,人群里传来几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嗤笑,随即又慌忙捂住嘴。
苏半夏视若无睹,情绪愈讲愈发“激动”,单脚往前蹦跶了小半步,几乎要怼到老夫子的台阶下: “小的们实在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按那猫爪子印儿瞎走!结果呢?!”
她猛地一个急转身,手指精准地指向旁边的林青黛,“这位林同僚,那可是咱京兆府新招的算术魁首,脑子转得比一百个算盘珠子加起来还快,当场就,就掏出毕生绝学,给我做导航。”
“结果您猜怎么着?!”
苏半夏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算盘精…啊呸!林同僚那呕心沥血的完美导航,把小的们精准无比地送进了官马厩,好家伙,那味儿!顶风都能臭三里,那场面!被马夫当成偷草料的贼,抄着粪叉子追杀了整整三条回廊啊!”
她声情并茂,唾沫横飞,仿佛那马粪味还萦绕在鼻尖。
哄笑声更大了,连几个原本绷着脸觉得两人不成体统的老吏,都忍不住肩膀耸动,嘴角疯狂抽搐。
苏半夏见火候渐旺,火力全开,趁热打铁,“小的们好不容易从粪叉子底下逃出生天,抹着眼泪想,这回总该柳暗花明了吧?结果又碰上个老神仙扫地僧!小的把仅存的一十二枚铜钱都孝敬出去了,您要清楚,这给出去的是小的未来几天的饭钱啊!”
她捂着瘪瘪的肚子,一脸被割了心头肉的表情:
“老神仙大手一挥,仙气飘飘:‘那边!’ 小的们感恩戴德,屁滚尿流就冲过去了!娘嘞!”
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的惊恐,“一头就撞进了兵部甲械重库的门槛!守卫大哥那明晃晃的钢刀‘噌’就出鞘了,那刀刃上的寒气,‘嗖’地一下贴着小的头皮就飞过去了,就差那么一丁丁点,小的们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就搬家了!”
她夸张地用手比划着刀锋贴头皮的动作,表情扭曲到变形。
“大人您说说,您评评理,这能怪小的们迟到吗?!” 她猛地摊开双手,环视全场,仿佛在寻找公理。
“这分明是这衙门设计害人,小的们能从这连环夺命坑里全须全尾地爬出来,能活着站在您老面前,己经是祖坟冒了青烟,佛祖菩萨外加三清道祖一起保佑才行的天大造化了!!”
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涨得通红,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左脚疼得钻心刺骨,全靠一股“老娘就是要说死你”的劲死撑着,最后,她还对着气得浑身筛糠的孔老夫子,深深一揖,拖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大人,求您老开恩呐!念在小的们九死一生、拼死护着官凭文书赶到,对朝廷对大人您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饶了这迟到的过吧,扣小的俸禄都认了,只求别让小的再去闯那鬼门关似的迷魂阵!小的这脚,实在经不起再跳一次坑了啊!”
讲到这,她适时地晃了晃那只悬空、红肿刺眼的左脚,效果拔群。
周围的吃瓜群众只能表示999,为什么呢?因为6翻了,头一回见在京兆府迷路怪京兆府的问题。
瞧那大堂中央的孔尚书,己经气得浑身发抖,刚刚好几次想打断苏半夏的发言,但都被她抬高声音压回去了,现在气得要死。
整个院落,再次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苏半夏这番唱戏似的的狡辩给彻底震住了!
能把一场简单的迟到,硬生生演绎成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衙门历险记! 能把责任完美甩锅给建筑布局和别人指错路,最后还不忘卖惨+表忠心!
这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胡搅蛮缠却又能自圆其说的功力,日后定能成大事。
孔老夫子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脸色由铁青转为猪肝紫,再由紫转黑,说话己经被气得不利索了:
“强,强词夺理!一,一派胡言,推诿,搪塞,扰乱公堂!!” 他愤怒地吼着,带着被当众扒了脸皮的狂怒,他的那份引以为傲的“规矩”“体统”,被苏半夏这番狡辩撕扯得七零八落。
林青黛站在苏半夏身后半步,整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信息风暴冲刷。
看着那些原本充满鄙夷,准备看笑话的目光,此刻却交织着难以置信,荒谬感,甚至,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泼天胆量的叹服。
看着孔老夫子那张被怼得气急败坏却又一时语塞的老脸,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
再次对苏半夏这个人的印象刷新,她看着苏半夏那因为激动和豁出去的勇气而微微颤抖的背影,脑子里升腾出了一个想法: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下一刻,林青黛往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