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沈昭棠的后颈还火辣辣地疼着——那是方才房瓦擦过的痕迹。
她盯着发间那缕血色丝线，正想抬手去扯，指尖突然被什么力道猛地一拽。
“别碰！”顾砚之的声音带着裂帛似的嘶哑，虚影在她身侧急得发颤，“看苏姑娘姐姐！”
沈昭棠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苏婉儿正扶着半面坍塌的砖墙，怀里的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苍白的手死死攥着心口的衣襟，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渍——那缕血色丝线的另一头，正从少女心口的血洞钻出来，像条活物般蜿蜒着缠上她的腕骨。
“姐、姐姐她疼！”苏婉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老妇往她嘴里塞了颗蜡丸，说...说要给新郎官当替身...”
“那是...是当年害死我的锁魂丝。”顾砚之的虚影突然剧烈摇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魂体，“用活人血养七七西十九日，专锁含冤而亡者的残念...他们怕我查通敌案的真相，所以...”
“轰——”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沈昭棠猛地抬头，就见东南角的断墙后爬出个人影——是绣楼的东家！
他半边脸沾着黑灰，锦袍被烧出几个焦洞，手里却攥着块明黄令牌，在烟雾里泛着冷光。
“顾砚之根本没死！”东家踉跄着站首，喉咙里溢出癫狂的笑，“他当年私调军粮通敌，被我抓了现行！这密函里全是证据——”他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的油皮纸包，“你个残魂还敢回来搅局？老子连你顾家都能烧干净，还怕你个孤魂？”
沈昭棠的瞳孔骤缩。
那令牌她认得——是顾府家主才有的鎏金虎符，半年前顾家灭门时，官府通报说虎符随主母沉入护城河内。
可此刻它正攥在东家手里，染着暗红的血，像块淬毒的玉。
“放屁。”顾砚之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眼尾泛着幽蓝的光，“当年米商暴毙案，你买通粮商在米里下鹤顶红，本要嫁祸顾家通敌。是我查到粮船在码头换了标识，你怕事情败露，才买凶夜袭顾府...”
“住口！”东家嘶吼着撕开密函，“你以为你那本破手札能翻案？看看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沈昭棠己经动了。她抄起脚边还在燃烧的引魂灯，灯油顺着灯座裂缝滴在密函上。“嗤”的一声，油皮纸遇火即燃，火舌舔过泛黄的纸页，竟映出另一层墨迹——是顾砚之的小楷，字迹清俊如竹：“七月十五，黑衣管事发船三艘，货单标‘棉’，实载军粮。船主供认，收东家银千两...”
“不可能！”东家扑过来要抢，却被沈昭棠一脚踹中膝盖。
她盯着火里若隐若现的手札，喉间泛起腥甜——这是顾砚之生前用隐墨写的证据，藏在密函夹层里，难怪东家拿到密函却不敢公开。
“你以为烧了顾府就能毁灭证据？”她捏紧引魂灯，灯芯的火苗因她的动作蹿高寸许，“你连纸人冥婚都做得出来，还怕什么？”
“贱人！”东家突然甩出袖中短刀，可刀还没碰到沈昭棠衣角，就听“噗”的一声闷响。
沈昭棠后背骤痛，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是冥婚婆的傀儡线！
那些本该被烧毁的红线不知何时缠上了房梁，此刻正像活物般从她脊椎骨缝里钻出来，染着刺目的红。
“昭棠！”顾砚之的虚影突然凝成实体。
沈昭棠被他狠狠一推，撞进苏婉儿怀里。等她再抬头，顾砚之己被千百根傀儡线贯穿，白衫瞬间被血浸透——可那是魂体的血，泛着青灰，落在地上便化作烟雾。
“快...烧契约。”他咳着，心口浮现出淡墨纸纹，和沈昭棠眼尾的印记一模一样，“用...用你的血...”
沈昭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扯开了衣领，锁骨下方的皮肤泛着金光——那是她与顾砚之缔结魂契时留下的印记。
她颤抖着将引魂灯按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灯油混着两人的血（她的是红，他的是青）滴在纸纹上。
“轰！”金光炸响。
所有傀儡线在瞬间熔断，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蛇瘫在地上。
东家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锦袍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裹着锦绣的枯骨，眼眶里跳动着两簇幽火，正是方才纸人新郎眼里的光。
“这是...以命换命的...”顾砚之的声音越来越轻，虚影开始透明，“绣楼地窖...还有...还有被他们害的姑娘们...”
“不要！”沈昭棠抓住他即将消散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掌心，“你说过要一起查顾家的案子，说过要洗清冤屈的！”
“昭棠...”他的指尖抚过她眼尾的纸纹，那里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缝，渗出金色血珠，“答应我...好好活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沈昭棠跪坐在灰烬中，怀里还残留着他体温的余热。
苏婉儿的抽泣声从头顶传来，可她听不清，只盯着东家那具枯骨——它正缓缓往地窖方向爬，嘴里发出咯咯的笑。
“地窖...”她抹了把脸上的血，从腰间摸出扎纸用的银锥。
银锥尖划过绣楼青石板，在“喜”字砖上刮出刺耳鸣响——那里有块砖缝颜色发深，像是被人刻意填过新泥。
当她攥紧银锥撬起那块砖时，腐臭的气息突然涌了出来，像被掀开盖子的腌尸缸。
沈昭棠屏住呼吸，就着引魂灯的光往洞里照——地下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啜泣，像是许多姑娘在喊：“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