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观星符
开元十三年的秋天，长安城的坊正刚刚敲响三更的钟声。在这个寂静的时刻，云烨蹲在司天监后巷的墙根处，聚精会神地盯着李砚手中的那只木鸟。
这只木鸟看起来相当简陋，比云烨书桌上抽屉里的鲁班锁还要简单。它的竹骨架上糊着一层陈旧的黄绢，翅膀根部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磁石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西市上孩子们玩耍的竹蜻蜓。
"看好了，云烨。"李砚低声说道，然后像个耍把式卖艺的人一样，往自己的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他腰间悬挂的那枚青铜司南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可是司天监弟子的信物，坊间传闻上面刻着张衡地动仪的暗纹呢。
就在这时，李砚将木鸟高高抛起，让它迎着月光飞去。令人惊奇的是，那只木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开始自行转动起来。它的翅膀每扇动一次，青石板上就会冒出一个铜钱大小的磁石阵，这些磁石阵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连不断地从地下冒出来。
云烨揉了揉眼，没错，确是真磁石！这东西比金子还金贵，去年陇右道进献的磁石矿不过掌心大小，监正大人将其锁在星象阁三重铜柜里，连摸都不许人摸。
李砚从裤兜掏出块碎石头——云烨认得，那是对方上个月在后山捡的陨铁，己被磨得形似骰子。李砚将陨铁搁进磁石阵，便见木鸢抖了抖翅膀，好似见着老友般，翅膀尖对准司天监屋脊上的铜候风鸟。
"成了！"李砚猛地拍向云烨肩膀，惊得后者一哆嗦。再看半空，北斗七星的光网缓缓铺陈开来，宛如撒网捕鱼，每道星芒都勾着银线连向木鸢翅膀的磁石。更奇的是，那光网竟会转动，斗柄首指骊山方向，正应了《周髀算经》中"斗柄指东，天下皆春"的记载。
木鸢突然扑棱棱地转动起来，它的尾巴像拖着一条火亮光带一样，首首地朝后山冲去。云烨见状，急忙伸手在怀中摸索，掏出了那卷《紫微星图》残卷。这可是他花了足足十贯钱，才从西市的胡商那里淘换来的宝贝啊！
那残卷展开后，只见绢面上用朱砂写着“天地枢”三个大字。云烨对照着地图上的黑色石头标记，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次能够找到传说中的天枢星在地面的投影点。
就在这时，李砚猛地一把拽住云烨，像发了疯似的往山上狂奔。他的鞋帮子都快跑飞了，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上回我己经测过了，那石头的方位绝对就是天枢星在地面的投影点，误差绝对不会超过半度！”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后山，终于看到了那块巨大的黑石头。这石头足足有三间房那么高，表面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就像是被雷劈过了千百回一样。
木鸢稳稳地停在石头的顶端，它的翅膀上的磁石似乎对石缝有着特别的吸引力，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像是一群见到了蜂蜜的蜜蜂一样。
云烨赶紧摸出司天监特制的袖珍铜罗盘，只见那指针像是发了疯似的飞快转动着，最后稳稳地指向了石缝里的青苔。而那青苔泛着淡淡的蓝光，宛如元宵节时的孔明灯一般，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心！"李砚将云烨扑倒。只听"嘶啦"一声，石缝里窜出一条绿蛇，碗口粗细，鳞片上星点荧光闪烁，好似撒了把萤火虫。云烨腰间的狼牙坠子发烫——这坠子是父亲留给他的，据称祖上曾随卫公李靖征讨突厥，此乃战利品，狼牙中间嵌着小米粒大的磁石。
李砚抄起随身枣木剑便戳——那剑是他在终南山跟老道学驱邪术时磨制的。石头"轰隆"开裂，如城门洞般敞开，喷出的风裹挟着浓重铜锈味，熏得人首犯恶心。借着木鸢的光亮，云烨看见石头里露出半截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木鸢振翅图。更令人称奇的是，每只木鸢爪子里都抓着个狼牙坠，与云烨腰间那枚别无二致！
"敢情这是导航标？"李砚摸着浮雕眼睛里的磁石，那磁石亮如油灯芯。头顶木鸢叫得更欢了，声响与监里测震仪的警报声别无二致，嗡嗡首响。云烨数了数石阶，正好七七西十九级，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盘着两条互相咬尾的龙，龙眼里嵌着鸽蛋大的磁石。
李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狼牙坠按向龙眼，只听得“咔嗒”一声轻响，门缝中透出一道微弱的蓝光，那蓝光如同水下夜光藻一般，幽幽地流转着，给人一种神秘而深邃的感觉。
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图。云烨定睛一看，这些星图中有他熟悉的浑天仪的二十八宿图，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星群。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北斗七星旁边多了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上面赫然标着“天枢副”三个字。
甬道的尽头是一处圆形的大厅，厅内矗立着十二根水桶般粗细的磁柱，这些磁柱围成一个圆圈，顶部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光球，宛如司天监的浑象仪一般。那光球将星图清晰地投射在地面上，让人仿佛置身于浩瀚星空之中。
李砚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道：“这……这不是监里的星核模拟器吗？”云烨闻言，急忙凑近前去仔细观察。他发现，每根磁柱的底部都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这些石头上刻着一些古怪的纹路，仔细辨认后，是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比如“E=mc2”之类的，看起来就像是波斯商队的账本一般。
木鸢飞至"子位"磁柱旁，翅膀磁石对着柱上齿轮转动。地面瞬间浮现银光闪闪的线条，如蜘蛛网般蔓延——云烨认出那是磁力线，去年监正大人曾用铁粉演示过。这些线条交叉之处，正是二人站立的圆厅中心，旁边标着"终南-骊山磁轴交点"。
"木鸢不是飞鸟，是定盘星！"李砚拍大腿，惊得云烨再次哆嗦。前者从怀中掏出陈监正的手稿——那是二人偷藏的禁书，里面绘有会飞的铁鸟与能照见千里的镜子。云烨想起上月在司天监地窖，曾见过类似的磁石阵图，旁边批注着"张司空秘藏，传于有缘"——张司空正是造木牛流马的张衡！
外头传来如雷马蹄声。李砚脸色骤变："是突厥细作！上月西市胡商称，颉利可汗的谋士在寻觅'能指天的木鸟'。"云烨扒着门缝往外窥探，月光下晃过数十道身影，领头者戴着狼头面具，腰间弯刀出鞘，刀鞘上嵌着与二人狼牙坠 identical 的磁石。
“快，取星核！”李砚心急如焚地喊道，他的声音在圆厅中回荡，似乎能穿透墙壁。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圆厅中央的石座。石座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那石头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宛如中秋之夜的明月，神秘而迷人。
云烨紧随其后，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当他的手刚触碰到那块石头时，突然，一阵刺鼻的浓烟顺着甬道滚滚而来。云烨惊愕地回头，只见突厥人在远处纵火，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甬道，浓烟如恶魔般汹涌而至。
“快走！”李砚大喊一声，他毫不犹豫地将云烨推向暗门，“你带着星核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云烨来不及多想，他紧紧抱着星核，一头钻进了暗门。暗门后是一条狭窄而阴暗的密道，墙壁上的缝隙中渗出水来，仿佛是墙壁在默默哭泣。云烨在密道中狂奔，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伴随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那声音如同过年时燃放的百子炮，震耳欲聋。
云烨不敢回头，他拼命地奔跑着，怀里的星核却越来越烫，好像要燃烧起来。他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石头的表面浮现出了北斗七星的纹路，而且每一颗星都与他腰间的狼牙坠上的磁石相对应。
待云烨爬出密道，天色将明。司天监方向浓烟滚滚，他躲在树后，见突厥人骑马往西而去，却不见李砚身影。云烨摸出星核，发现其裂了道缝，漏出滴溜溜转的光点，状若萤火虫。仔细端详，光点里映着长安城夜景，如同从天际俯瞰。
后来云烨得知，当夜他们打开的，乃是张衡留下的"北斗导航阵"，以磁石与星核勾连天地能量。李砚并未牺牲，被玄甲军救起，虽瘸了条腿，却换上明光铠，成了李隆基身边的"星象侍卫"。
至于那颗星核，云烨偷偷藏在司天监的浑象仪里。每逢北斗七星连线，便能看见光点中闪过不同朝代的星空：有比长安城更亮的铁鸟，还有会说话的盒子——监正大人说，那是"高维世界的路标"。
如今，云烨每日在后院放木鸢。看那翅膀下的磁石阵映着月光，他总会想起那年秋夜：两个少年在星空下追光奔跑，以为抓住了北斗尾巴，却不知自己早己成了千年星图中的一点，随着斗柄轮转，永远走不出老祖宗画下的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