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沉舟的话虽不严厉，但仍是让林小曼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轻描淡写的说：
“哦，马副科长刚才来调档案时说的。不过，科长以上档案要主任手令才能调阅，他们处长说了不算。”
“朱沉舟记下这个细节，马天昊来过档案室，而且散布了自杀的说法。
林小曼递过一份档案。
郑明远，35岁，民国二十六年由特高课推荐加入，历任行动处副科长、科长，未婚。
朱沉舟慢慢浏览着档案，突然在一页上停住了：“这里说他是民国二十六年从东北调来的？”
“是的，资料显示他是特高课培养的中国特工。”
也就是说，郑明远在抗战前几个月就来到了上海。朱沉舟盯着档案上的照片，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林小姐，能帮我查一个代号‘夜莺’的档案吗？”
林小曼的眼镜片反射着冷光，说：“没有这个代号的文件。”
“确定？”
“从特工总部成立，我就在这里管理档案了，朱副处长。”
林小曼微微一笑，说：“如果有，我一定听说过。”
朱沉舟合上文件夹，说道：“郑明远最近调阅过什么档案？我可以看看吗？”
“抱歉，这需要李主任批准才能查。"”
“我就是代表李主任来的，怎么还需要我再跑一趟，让主任签发一份手令不成？”
林小曼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一本登记簿，说：
“前天他调阅过南京区人员名单和……奇怪，他还看了自己的档案。”
朱沉舟眼睛一亮：“他自己的档案？”
“对，就是您手上这份。”
朱沉舟离开档案室时，更坚信郑明远不是自杀。
一个特工为什么要看自己的档案？除非他发现档案有问题，还有一个可能，他己经把档案中的秘密抽取出来。
回到办公室，朱沉舟锁上门，从抽屉里取出名单，在郑明远的名字旁画了个叉。
然后他去了主楼，来到陆黎明的办公室。
陆黎明是翻译科科长，由于几个主官包括李仕群在内，日语都很好，他的工作其实很是轻松。
“六弟，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内部甄别难道连我也要查？”
“不敢不敢，二哥言重了，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陆黎明是上海滩有名的情报贩子，别人都是靠经商走私、敲诈勒索发财，他是借着买卖情报挣钱。
“好说，六弟找我，自是尽力而为。”
“二哥，我想查一下郑明远的底细。”
“风险很大啊，他的身份不一般。”陆黎明显然是知道郑明远根底的。
“此事是主任安排，按理说，应公事公办，可二哥知道，我晋升处长，需要有些功劳，所以求到你这里来了。”
“这话在理，郑明远只是一个小喽啰……好吧，我考虑一下。”
陆黎明没有拒绝，却要考虑考虑，朱沉舟便知他是待价而沽，说道：“也不能让二哥白忙，我按规矩来。”
“这是什么话？自家兄弟不谈钱，不过，我听说你和美国人开了商行，里面都是时髦玩意，能不能给我弄两样来？”
陆黎明这价钱开的更高，仅是商行里进口的冰柜，一台就要3000块钱，能赶上战前的一辆小轿车的价格。
朱沉舟却没有半点犹豫，能用钱买来的情报，花再多都值得。
“没问题，就是没这档事，二哥家我也准备送过去了。
只是空调和冰箱都是时新玩意，电灯公司得另拉根线，你得等几天。不然，一合闸，准得断电。”
“只要兄弟你有心就行。”陆黎明顿时笑逐颜开，说：“你的事，等我消息便是。”
回到办公室，朱沉舟取出从现场带回的烟头。
这不是普通的香烟，而是日本产的“樱花”牌，市面上很少见，只有虹口日本侨民的商店里才有的卖。
他将烟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除了烟草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的气味。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来。”
李仕群的秘书王美玲扭着腰肢走进来，说：
“朱处长，主任让我通知您，坂本大佐明天上午十点到，要听您关于郑明远案的汇报。”
“知道了。”
看着王美玲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近了一步，朱沉舟马上就明白她还有话要说。
不然，她会首接打来电话，不会走那么远的路，到自己这里来，于是问：“王秘书还有什么事指教？
“朱处长，郑科长死前找过我。”
这事很多人都看见，王美玲知是瞒不住人，所以，主动向朱沉舟说起。
朱沉舟微笑着说：“什么时候？找你何事？”
“昨天下午，他给了我一个信封，说如果他出事了，就交给李主任。”
王美玲咬了咬嘴唇，又说：“但我今天交给李主任时，他说信封是空的，还问我是怎么回事？”
“你看了内容吗？”
“没有！”
王美玲连忙摇头，说：
“但我摸得出里面有东西，是一张照片或者是硬纸片。”
朱沉舟若有所思，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王美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带着寒意说：
“因为……因为郑科长说如果他死了，下一个可能就是我。”
“你是杞人忧天，他是故作玄虚，别怕，在76号有主任庇护，你绝无性命之忧。”
朱沉舟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又问：“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于南京的……”
王美玲突然警觉地停下，说：
“我得走了，朱处长，您小心马天昊。”
王美玲匆匆离开后，朱沉舟感到眼下的情形更加扑朔迷离，异常的棘手。
郑明远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一个特高课的日本特工会被杀？谁在清理门户？
电话突然响起，朱沉舟拿起话筒来。
“六弟，是我，老陆，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一杯去。”
朱沉舟没想到陆黎明这么快就查到郑明远的底细，忙答应下来。
这顿酒自是不能让他请的，约在一品香茶馆。
到了茶馆，让伙计上了一桌好菜，又上了一坛陈年汾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