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葛二蛋蹲在祠堂门槛上啃馍,噎得首翻白眼,但他还是努力的吃着,因为太好吃了。昨儿顺回来的老母鸡在院里踱步,鸡爪子踩过香灰,在地上印出几串梅花烙。
"师傅,这鸡咋不下蛋呢?"他掰了块馍渣抛过去,"该不会真是个探子吧?"
嫖一星正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符,闻言笔尖一抖,符纸上多了条歪扭的尾巴:"急什么?等它下蛋孵出八卦镜,咱们就能......"
话没说完,母鸡突然扑棱翅膀飞上供桌,"咯哒"一声下了个青皮蛋。那蛋滚到香炉边"咔嚓"裂开,里头竟真躺着面生锈的八卦镜!
葛二蛋下巴差点砸脚背:"师傅您真是活神仙!"
"神个屁!"老道抄起鞋底拍在徒弟后脑勺,"这是二十年前道爷我埋在终南山的法器!被这丫给当石子给吃了"
院外突然传来哭天抢地的动静。李富贵提着裤腰带冲进祠堂,脑门上还粘着片烂菜叶:"道长救命啊!俺家茅坑闹妖精了!"
嫖一星不慌不忙把八卦镜揣进怀里:"莫慌,待贫道算算......"说着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竟立着转起陀螺。
嫖老道眼珠一转,口水吞了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此乃厕神显灵,要贡品三斤香油、半扇猪肉......"
"放屁!"李富贵突然从裤裆里掏出个湿漉漉的布包,"是这玩意作祟!"
布包抖开,掉出个刻满符咒的马桶搋子。葛二蛋凑近一闻,熏得连退三步:"好家伙,这是腌了十年的老咸菜味儿!"
嫖一星却眼睛发亮:"这可是雷击枣木雕的镇秽杵!"说着突然抄起搋子往徒弟脸上一按,"来,二蛋,给为师演示下茅山净面大法!"
师徒俩正闹作一团,祠堂大门"咣当"被撞开。李白云举着根槐树枝闯进来,枝头还系着红裤衩:"道长!西头老井冒黑烟了!"
众人赶到时,井口正咕嘟咕嘟往外喷雾气。葛二蛋抻脖子往下瞧,井水里突然浮出张惨白的人脸。
"妈呀!水鬼!"他吓得一屁股坐地上,道袍后摆"刺啦"裂了个口子。
嫖一星揪着徒弟衣领拎起来:"瞎嚷嚷啥?这是倒影!"说着往井里扔了个铜钱,水花溅起三尺高,淋了李富贵满头。
雾气忽然凝成个骷髅头,张嘴唱起样板戏:"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好嘛,还是个文艺鬼。"葛二蛋抄起桃木剑就要劈,被师傅一脚踹进草垛。
老道解下裤腰带往井口一甩,那腰带竟化作青蛇缠住骷髅。雾气"滋啦"散尽,井底躺着个豁口的陶罐,里头泡着半截发霉的戏服。
"这是有人用阴物养煞。"嫖一星捻着戏服上的霉斑,"去,把村里会唱戏的都找来!"
晌午头,祠堂院里蹲了七八个老头。李先知攥着卦签首哆嗦:"自打前年唱《智取威虎山》摔断腿,俺们戏班子就散伙了......"
葛二蛋突然瞄见李依躲在廊柱后,红袄角露出半截。他猫腰凑过去,却踩中个圆滚滚的物件——竟是个包浆油亮的核桃,里头还嵌着张黄符。
"姑娘,这是你的......"
话没说完,核桃突然"咔"地裂开,蹦出只绿头蛐蛐。蛐蛐振翅飞上李依手腕,铜铃铛"叮铃"作响。
嫖一星不知何时凑到跟前,鼻尖几乎贴上姑娘的鬓角:"山鬼饲蛊,有点意思。"
李依慌得打翻木盆,盆里滚出个泥娃娃,脑门贴着写生辰八字的红纸。老道抄起泥人嗅了嗅,突然往地上一摔。泥壳碎裂,露出截槐树根,根须还在微微蠕动。
"师傅,这树根咋跟蚯蚓似的?"
"因为它吃过死人指甲盖儿。"嫖一星说得轻描淡写,院里顿时吐倒一片。
日头偏西时,师徒俩蹲在老槐树下研究树洞。葛二蛋举着八卦镜瞎比划,镜面突然照出个穿肚兜的娃娃,正蹲在树杈上啃地瓜。
"师傅!快看!三头六臂的哪吒!"
"那是你昨儿扔的地瓜发芽了!"老道踹了脚树根,震下团蚂蚁,"去,往树洞里撒泡童子尿。"
葛二蛋扭捏着解裤带:"这儿......这儿还有姑娘呢......"
"怕啥?你前年还尿过炕了......"
"道长!"李长贵气喘吁吁跑来,"村东头坟地冒绿光!"
众人赶到时,李二斤正在坟头蹦跶,裤腰带系着七个铃铛。月光下,他举着根骨头手舞足蹈:"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放卫星......"
嫖一星突然掏出个铁皮喇叭:"李二斤同志!公社喊你交粪肥啦!"
老汉浑身一激灵,骨头棒子"当啷"落地。葛二蛋凑近一看,哪是什么骨头,分明是根雕着符文的槐木杖。
老道往坟头撒了把糯米,土里突然钻出几十条蚯蚓,扭着身子摆出"三"字。李白云突然一拍大腿:"这是要凑够三娃子啊!"
更深露重时,师徒俩趴在祠堂房梁上蹲守。葛二蛋肚子叫得像打雷:"师傅,您说树精咋专挑娃子下手?"
"废话,大人一肚子油水,煮汤都嫌腻。"嫖一星说着摸出个油纸包,竟是只酱肘子。
"您不是说辟谷吗?"
"辟谷辟谷,辟着辟着就骨质疏松......"老道啃得满嘴流油,"等会儿树精来了,你拿八卦镜照它咯吱窝,那儿是命门。"
子时梆子响,阴风卷着槐树叶涌进祠堂。葛二蛋瞪大眼,只见个丈高的黑影飘进来,头上还顶着个鸡窝。
"师傅,这树精发型挺时髦啊?"
"闭嘴!那是李富贵家的老母鸡!"
黑影突然张开嘴,嗓子眼跟破风箱似的:"还我孩儿......"说着甩出藤蔓卷向供桌。
葛二蛋纵身跃下,八卦镜正照中黑影腋下。只听"滋啦"一声,树精现出原形——竟是捆扎的槐树枝,枝头还系着李依的铜铃铛。
"中计了!"嫖一星甩出镇秽杵,却戳中房梁上偷吃供果的耗子。那耗子"吱哇"乱叫,蹬翻了香炉,香灰扑了师徒满头。
混乱中,真的树精正趴在村西老井边。它伸出根须蘸井水写字,歪歪扭扭的"西"字还没写完,突然被个酒葫芦砸中树瘤——嫖一星早带着徒弟蹲在树杈上啃烧鸡。
"道友,写字多费劲啊。"老道抹了把油嘴,"要不咱改玩跳房子?"
月光忽然被乌云吞没。树精的根须缠住井沿,井底传来婴儿啼哭。葛二蛋摸出桃木剑要劈,却见师傅掏出个铁皮哨子:"看好了,这是你师祖在批斗会上练成的绝活......"
尖利的哨声划破夜空,树精突然抽搐着缩回根须。井水"咕咚"翻起浪花,漂上个扎红绳的拨浪鼓。鼓面上用朱砂画着张笑脸,嘴角还沾着麦芽糖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