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林恩的意识,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沉沦。剧痛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在神经末梢反复穿刺——后背撞在洞壁的钝痛,肋骨挤压在托鲁克岩石般肩胛骨上的闷痛,更深处,是左臂敷料下残留的缚灵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却充满威胁的蛰伏感。
窒息的痛苦如同铁箍,死死勒紧脖颈。托鲁克粗壮如铁钳的左臂,将他如同最肮脏的猎物般死死箍在肩头,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线在剧烈的晃动中一片混沌,只有托鲁克古铜色、布满汗水和血污的后颈肌肉在幽暗的微光下疯狂地绷紧、放松,以及右肩近在咫尺、那个依旧在缓缓渗血的巨大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焦黑碳化,如同被地狱的烙铁烫过。就在那翻卷的焦黑皮肉深处,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幽蓝色光芒,极其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如同物理法则在这原始世界刻下的最后烙印。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波动,如同沉船最后的求救信号,猛地从林恩意识最深处那个沉寂的“核心”中爆发出来!强烈的刺痛感伴随着数据流的强行注入:
【侦测到低烈度热力学能量残留…】
【‘文明之证’系统强制唤醒…能量层级:0.0000001%…】
【信息流注入:…蒸汽喷射原理…高压气体膨胀做功…能量转化效率…】
冰冷的知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切割着混乱的意识。但紧随其后的,是另一股信息流!微弱、粘稠、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律动感,如同无数细小的根须探入脑海!它顺着两人肢体接触的部位,沿着托鲁克右肩那道被蒸汽灼伤的伤口,极其隐晦地传递过来!
根须!
祖木的根须!
林恩的意识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不是视觉!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奇异连接!他猛地“看”到——那个被无数深褐色根须疯狂缠绕、搏动着的巨茧!在树心深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奔流的血液,在祖木庞大得无法想象的根系网络中疯狂蔓延、流淌!那光芒所到之处,祖木痛苦震颤的根脉被强行抚平,裂痕的蔓延被遏制!
更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是,在那奔流的幽蓝光芒深处,无数冰冷的、代表着蒸汽喷射核心原理的公式、结构图、能量转化模型…正被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祖木根须疯狂地解析、拆解、吸收!那些代表着杠杆力臂、压力容积比、热能转换效率的冰冷符号,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祖木那古老而庞大的生命意识中被分解、理解、重构!
祖木…不仅在吸收物理能量…它还在…学习!理解那“撕裂钢铁的风”的本质!
葛瑞塔最后的托付…
“点燃风”…
不是要他再造一个喷射器!
是要他…点燃祖木!点燃这棵正在贪婪吸收、解析着异世火种的古老巨树!让这来自物理法则的力量,彻底成为祖木的一部分,成为它对抗毁灭铁蹄的…武器?!
这个颠覆认知的发现,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光,瞬间撕裂了林恩被恐惧和绝望笼罩的意识!冰冷的知识与根须传递的生命感知疯狂碰撞、融合!他不再是被扛着逃亡的累赘,不再是灾星!他是火种!是点燃森林之怒的…引信!
“呃啊——!”托鲁克发出一声混杂着剧痛和狂暴的低吼!扛着林恩的亡命狂奔,每一次沉重的踏地都如同重锤砸在右肩那撕裂的伤口上!鲜血混合着组织液不断渗出,浸透了林恩破烂的衣襟。剧烈的痛楚和身后那越来越近的、金属践踏树根的沉重脚步,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是剧痛、狂怒、被强迫带离战场的屈辱以及对肩上这个“灾星”刻骨铭心的憎恨!
“砰!”
托鲁克猛地撞开一丛垂挂的、坚韧如铁索的藤蔓,冲进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根脉交汇之地!
这里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粘稠感,沉重、潮湿,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古老气息。无数条粗壮得如同远古巨蟒的深褐色树根,从西面八方虬结盘绕而来,在这里疯狂地缠绕、融合、再分离,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如同巨大心脏内部血管网络般的复杂结构!幽绿的地衣荧光在这些粗壮的根脉表面流淌,形成一片朦胧的、仿佛生命脉动般的奇异光晕。空间中央,几根最为粗壮的主根交汇处,形成一个天然的、如同祭坛般的巨大平台,平台中心微微凹陷,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引力。
托鲁克再也支撑不住,左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树根地面上!肩上的林恩如同破麻袋般被甩了出去,翻滚着撞在几根虬结的根脉上,痛得他闷哼一声,几乎窒息!
“呃…呃…”托鲁克单膝跪地,仅存的左臂死死撑住地面,右肩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古铜色的脸颊滑落。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充满狂怒和憎恨的眼睛,如同受伤的猛虎,狠狠盯向挣扎着爬起的林恩!
“灾星!”托鲁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都是你!祖木…奶奶…”他想到葛瑞塔最后那决绝的身影,想到祖木深处传来的恐怖声响,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压倒了剧痛!他猛地用左臂撑起身体,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踉跄着扑向林恩!“我要撕碎你!把你的骨头献给祖木赎罪!”
林恩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托鲁克那狂暴的力量,即使重伤,也足以将他撕成碎片!他想躲,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沾满血污、肌肉贲张的巨手带着恶风抓向自己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阵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极致的震动,如同地心巨兽彻底疯狂的咆哮,猛地从他们脚下的根脉大地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的震动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不再是摇晃,而是毁灭性的、撕裂一切的颠簸!
轰隆隆——!!!
整个根脉交汇之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揉捏、撕扯!头顶无数虬结的巨大根脉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万千巨木同时崩断的恐怖呻吟!粗壮的根脉表面瞬间崩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裂痕!幽绿的地衣荧光疯狂闪烁、明灭,将这片如同生命心脏般的空间映照得如同末日地狱!垂挂的藤蔓如同狂舞的巨蟒,疯狂抽打着洞壁,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大块大块包裹着苔藓和地衣的树根碎片如同陨石般砸落!
“呃啊!”托鲁克被这毁灭性的震动狠狠掀翻在地,扑向林恩的动作瞬间被打断!他狼狈地翻滚着,右肩伤口狠狠撞在地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恩也被震得滚倒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根脉上!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祖木核心!树心深处!
连接!
祖木根须传递来的感知在剧烈震动中变得异常清晰!那个搏动着的巨茧!幽蓝的光芒如同陷入狂暴的洪流,在祖木的根脉网络中疯狂冲撞!祖木庞大的意识正在痛苦地挣扎、咆哮!它贪婪吸收解析的“风”之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它古老的生命结构中横冲首撞,非但无法成为武器,反而加剧了它自身的崩溃!
它需要引导!
需要容器!
需要…点燃!
“砰!砰!砰!”
沉重、急促、带着冰冷金属杀伐气息的脚步震动,如同死神的鼓点,猛地从他们刚刚冲出的那条幽暗甬道深处传来!伴随着这脚步声的,还有甲胄摩擦的“哗啦”声,以及一声冰冷、高傲、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怒喝:
“废物!连两个受伤的贱民都追不上!加快速度!祖木的核心就在前面!抓住那个学徒!毁掉那亵渎的源头!”
骑士!
他们追来了!近在咫尺!
托鲁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向甬道入口处那越来越清晰的金属寒光,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猛地看向林恩,那目光里的憎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但深处,却第一次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茫然?
林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的剧痛、肋骨的闷痛、左臂的沉重麻木,在巨大的死亡威胁和那个疯狂的明悟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他挣扎着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看托鲁克,不再看那逼近的金属寒光,而是死死盯向空间中央、那几根最为粗壮的主根交汇处、那个如同祭坛般微微凹陷的平台!
根脉交汇的核心!
祖木的…能量节点!
点燃它!
就在那里!
他踉跄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个散发着奇异引力的凹陷平台,亡命扑去!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每一步都伴随着身后甬道里那如同跗骨之蛆般迫近的金属脚步声!
托鲁克看着林恩那不顾一切扑向祭坛的身影,深棕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本能的、源自血脉的悸动瞬间压倒了对林恩的憎恨!他下意识地低吼一声,拖着剧痛的身体,踉跄着跟了上去!
林恩扑到平台边缘,冰冷的根脉触感传来。他颤抖着,用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伸向腰间——那里,悬挂着葛瑞塔最后塞给他的、那个由漆黑硬木雕刻而成、布满奇异符文的筒状容器!
噬铁藤之种!
最后的武器!也是…点燃“风”的…火引?!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木筒的瞬间——
“抓住他!!!”
一声冰冷、带着发现猎物狂喜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身后炸响!
甬道入口处,幽绿的光影被冰冷的金属寒光撕裂!一个高大的、全身包裹在厚重银色板甲中的骑士身影,如同钢铁堡垒般率先冲出!他手中锋利的十字长剑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头盔缝隙里透出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扑在平台边缘、背对着他的林恩!没有任何犹豫,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冰冷的银弧,首刺林恩的后心!
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林恩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