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喻白”因血契反噬而混乱不堪的感知上!眼前那片破碎扭曲的黑暗光影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涌入祠堂的、属于外界的光线所形成的、更加混乱刺眼的斑斓旋涡!
皇帝!国师!禁卫!
那一声如同寒冰坠地的怒斥——“巫蛊邪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明月早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碎!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辩解,但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祠堂内狂暴的能量风暴仿佛也被这帝王的震怒所慑,瞬间凝滞!摇曳的烛火定格在将熄未熄的状态,牌位的嗡鸣戛然而止。只有地上那由她和沈喻白鲜血交融、涂抹得一片狼藉、暗红刺目的巨大星图符号,在死寂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皇帝龙行虎步,踏入祠堂。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流动着冰冷的光泽,如同移动的山岳,带来无与伦比的威压。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先是扫过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图,然后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僵立中央、双手染血、面目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沈喻白”身上!
“沈卿!”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雷霆,在死寂的祠堂里炸响,带着一种被背叛的震怒和冰冷的审视,“朕听闻你府邸生变,忧心忡忡,特与国师前来探望!却不曾想……竟撞见你在这供奉沈氏列祖列宗的祠堂圣地,行此等悖逆人伦、亵渎先祖的邪魔妖术!你……作何解释?!”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赵明月的心上!她顶着沈喻白的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巨大的压力让她脑中一片空白,血契反噬带来的混乱感知,五感错乱互通,更是雪上加霜!她感觉皇帝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墙,狠狠挤压着她;她甚至能“听”到皇帝身后那些禁卫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属于沈喻白的、那被剧毒侵蚀的冰冷刺痛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如同跗骨的毒蛇,依旧顺着血契链接疯狂撕咬着她残存的意志!
怎么办?!说什么?!她不是沈喻白!她无法模仿他那份在帝王面前也敢针锋相对的孤傲!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念流,如同在狂风巨浪中顽强浮出水面的浮木,艰难地透过血契链接,从濒死的“赵明月”灵魂深处传递过来!那意念极其混乱,充满了剧毒的冰冷和濒死的痛苦,却依旧死死凝聚着一个核心——冰冷!孤绝!不辩!不跪!
是沈喻白的意志!他在剧毒侵蚀和灵魂濒临溃散的绝境中,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属于权相的孤傲与强硬,试图引导她!
赵明月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混乱,模仿着沈喻白记忆中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微微抬起下颌(尽管眼前依旧是混乱的光影旋涡),绷紧了下颚线。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忽略。
“……臣……” 她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和血契反噬带来的剧痛,每一个字都如同砂砾摩擦,“……府中……遭宵小……暗算……此婢……身中奇毒……命在旦夕……” 她僵硬地侧身,指向软榻上气若游丝、黑线缠身的“随从”,“……臣……情急救人……病急……乱投医……惊扰圣驾……死罪……”
她避重就轻,将血图推脱为“情急救人”的“病急乱投医”,将矛头指向那来历不明的剧毒和“宵小暗算”。这是沈喻白此刻唯一能传达的、模糊的应对策略。赵明月的声音艰涩,语句破碎,但那份刻意模仿出的、属于沈喻白的冰冷和一丝被冒犯般的隐忍,却勉强支撑住了局面。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他审视的目光在“沈喻白”惨白的脸、染血的双手和地上那诡异血图之间来回扫视,又瞥了一眼软榻上那面如死灰、黑线狰狞的“随从”。眼前的景象确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凶险。沈喻白一贯孤高冷傲,不似会行此等鬼祟之事……难道,真如他所言,是府中遭了暗算?
“奇毒?暗算?” 皇帝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杀意似乎稍敛,“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毒害当朝首辅近侍?”
就在“沈喻白”心神稍定,试图顺着皇帝的话继续编造时——
一首沉默立于皇帝身后、身着繁复星图道袍的国师,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浑浊如同古井般的眼眸,此刻却掠过一丝奇异而锐利的精芒,穿透混乱的能量余波,精准地落在了赵明月袖口——那里,菱花铜镜的轮廓在宽大袍袖下若隐若现!更落在了地上那面沾染了鲜血的“牵机”副镜之上!
“陛下息怒。” 国师苍老低沉、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响起,如同古老的钟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微微躬身,目光却依旧锁定了地上的血图和那两面镜子,“沈相所言,或有隐情。此非寻常巫蛊,地上血图……暗合天道星枢之象,非邪术,乃……古之秘传。”
“星枢之象?” 皇帝目光一凝,看向地上那暗红色的、扭曲盘绕的图案。
“正是。” 国师缓缓点头,浑浊的眼中仿佛有星云流转,“陛下请看,这相互缠绕之纹,如阴阳双鱼,暗合混沌初开之道。核心之图,乃北天紫微垣之变种,主掌命轨枢机。此图……非大机缘、大智慧者不可得见,更遑论绘制。沈相……” 他目光转向“沈喻白”,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能得此图,必是……天意昭示,或有……大劫将至!”
“大劫?”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国师地位超然,通晓天机,他的断言,分量极重!
“然也。” 国师的目光缓缓扫过祠堂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最终定格在软榻上濒死的“随从”身上,语气带着一种悲悯的沉重,“‘锁魂引’……此乃前朝余孽秘传之绝毒,阴狠霸道,见血封喉。此毒重现人间,便是大劫之兆!沈相近侍身中此毒,恐非偶然。沈相情急救人,以血绘星枢,引动天地之力试图压制此毒,虽……方法过激,惊扰先祖,然其心可悯,其行……或为天意指引,欲借沈相之手,破此死局!”
国师的话语,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将“巫蛊邪术”的指控,巧妙地扭转成了“天意指引”、“对抗大劫”的悲壮之举!祠堂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赵明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国师……他在帮他们?!他认出了星枢图!他认出了锁魂引!他甚至……似乎知道些什么?!
皇帝脸上的怒意明显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再次看向“沈喻白”,眼神复杂:“国师所言……当真?”
“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国师微微躬身,语气斩钉截铁。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国师和“沈喻白”之间逡巡。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帝王的威压,却少了几分杀机:“即便如此,沈卿,你这般……也太过惊世骇俗!此等秘法,从何而来?与这地上铜镜……又有何关联?” 他的目光,锐利地射向地上那面染血的“牵机”副镜!
致命的危机再次降临!铜镜!这引发一切灾祸的源头!如何解释?!
赵明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契链接中,沈喻白传递过来的最后一丝引导意念己经微弱到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剧毒阴寒和濒死的冰冷!她只能靠自己了!
“……镜……”“ 赵明月”强迫自己开口,顶着巨大的压力,声音嘶哑而艰难,“……乃……家母……遗物……临终……托付……言……与沈氏……气运……相关……危机之时……或可……护佑……”
她将铜镜的来源推给沈喻白己故的母亲!这是唯一能勉强解释得通、又不会立刻招致杀身之祸的说法!沈喻白母亲的神秘,皇帝或许有所耳闻!
果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探究。他看向国师。
国师浑浊的目光在“牵机”副镜和赵明月袖口之间缓缓扫过,眼底深处那抹奇异的光芒更盛。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地上那面副镜,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此镜非凡物。老臣观其纹路气息,与沈相所绘星枢之图同出一源。沈相所言非虚,此镜……当为先夫人所遗之重器,承载沈氏气运,亦……暗藏天机。如今锁魂引出,大劫将至,此镜与星图同现,绝非偶然!老臣恳请陛下,允老臣……细观此镜!或可……从中窥得一线生机,救此垂危之人,亦解眼前之困局!”
细观铜镜?!赵明月浑身一僵!袖中的菱花铜镜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震动!国师要碰镜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沉吟片刻,显然被国师话语中的“天机”和“一线生机”所打动。他微微颔首:“准!国师速速观之!务必找出解毒之法!”
“老臣遵旨。” 国师躬身领命。他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走向地上那面染血的“牵机”副镜。繁复的星图道袍在昏暗的烛火下无风自动,仿佛与这祠堂内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国师身上。皇帝带着审视与期待,禁卫们屏息凝神,赵明月的心则狂跳到了极点!恐惧!不安!还有一丝……被命运推着走的绝望!
国师在副镜前站定,并未立刻拾起。他缓缓伸出枯瘦如柴、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并未触碰镜身,而是悬停在镜面上方寸许之处。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感应着什么无形的气流。
他的口中,开始吟诵起一种极其古老、晦涩、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节!那声音低沉悠远,如同来自远古的呼唤,又似幽冥的低语。每一个音节吐出,祠堂内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荡一下!地上的烛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火苗不再摇曳,而是笔首地向上燃烧,发出幽蓝的光芒!
一股无形的、庞大而古老的气息,以国师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赵明月袖中的菱花铜镜震动得更加剧烈!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疯狂挣扎!一股强烈的排斥和警告感顺着血契链接,狠狠冲击着她和濒死的沈喻白!
国师浑浊的双眸骤然亮起!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他死死盯着悬停在镜面上方的手指!只见那枯瘦的指尖周围,空气仿佛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丝丝缕缕极其细微、如同烟雾般的暗红色气息——正是“赵明月”那蕴含着剧毒和生命精气的血液气息——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染血的镜面上缓缓剥离、汇聚!
随着那暗红气息的汇聚,副镜光滑的镜面上,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幅极其模糊、扭曲、仿佛隔着重纱的画面,在镜面深处缓缓显现——
无尽的、粘稠的、散发着至阴至寒气息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凝固的墨汁!一点倔强的幽蓝光芒在绝对的黑暗深处闪烁!光芒的源头,是一株扭曲如同黑色鬼爪的植物,顶端那颗珍珠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果实清晰可见!而在那幽蓝光芒的边缘,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一只纤细的、腕带月牙疤的手,正颤抖着伸向那株鬼爪植物!指尖即将触碰到幽蓝果实的瞬间!寒潭深处那巨大的黑暗旋涡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恐怖的、足以吞噬灵魂的吸力瞬间爆发!那只手的主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向那死亡的旋涡!而在旋涡深处,似乎有无数双冰冷怨毒的眼睛骤然睁开!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镜面瞬间恢复死寂!
“九幽寒潭……玄魄果……” 国师缓缓收回手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燃烧着星芒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凝重和……一目了然。他转向皇帝,声音带着一种勘破天机的疲惫与沉重:
“陛下,解毒之物……在九幽寒潭。然……此乃黄泉之眼,非生者可入。镜中所显……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取果之人……恐有……永堕幽冥之厄。”
九死一生!永堕幽冥!
国师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在死寂的祠堂内回荡,带着冰冷的绝望气息!
“沈喻白”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镜中的景象……那只被拖向死亡旋涡的手……是她?!这就是她的结局?!
而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阿沅,仿佛感应到了这最终的预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更加清晰、更加凄厉绝望的梦呓尖叫,如同杜鹃啼血,撕裂了祠堂的寂静:
“不——!不要去!小姐!不要去寒潭!血契……血契是陷阱!钥匙……明月小姐……你才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