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哥指节叩在青铜门环上,震落簌簌朱砂。
三日前钦天监夜观星象,说荧惑守心当掘皇陵镇邪,此刻他盯着门首九尊钨钢饕餮像,忽然后悔没带栖梧同来——那丫头素来最懂这些巫族鬼画符。
"西公子,子时三刻了。"亲卫赵七捧来火折,铜盆里的鲛油腾起三尺高的幽蓝火焰。
火光舔上饕餮铜绿斑驳的獠牙,西哥瞳孔骤缩,那齿缝里渗出的银液正无声漫过门槛。
"退后!"钨钢锁链破空卷飞赵七的瞬间,九道水银瀑布轰然倾泻。
有个躲闪不及的工匠被银流裹住右腿,皮肉眨眼化作白骨,惨叫声卡在喉头就断了气。
西哥腕间铁链绞住梁上垂落的青铜灯台,悬在半空看着满地沸腾的水银,终于明白为何史书记载"秦皇陵以水银为百川江河"。
地面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
西哥翻身落地,靴底钢钉刮擦地砖迸出火星,北斗七星的凹痕里渗出暗红液体。
他想起三哥医书里提过"北斗七钉阵",传说要以七名至亲之血......
"喀嗒"。
第一支青铜弩箭破风而来时,西哥正盯着地砖缝隙里半枚翡翠耳坠——和栖梧及笄时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锁链缠住弩机的刹那,西哥闻到了腐盐的气息。
三十二道铁索穿破地砖冲天而起,将整个殉葬坑吊上半空。
赵七的火把坠入深渊,却在触底瞬间点燃万千磷火,映出下方盛开的尸骨莲花。
"公子小心!"赵七的呼喊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西哥单膝跪在悬空的铁索网上,看着那些呈放射状跪拜的尸骸。
最外围的骷髅还穿着前朝禁军铠甲,往内渐次出现孩童细小的骨架,中心青铜椁下方垂着三百具童尸,铁链穿透他们的琵琶骨,像是吊起一串风干的蝉蜕。
"北戎祭童术。"西哥扯下颈间狼牙链坠,这是七弟去年猎的雪狼王齿,"但前朝皇陵怎会......"
狼牙突然发烫。
西哥猛然抬头,青铜椁表面浮现血色纹路正是栖梧胎记上的凤翎纹!
他纵身跃向悬棺,钨钢锁链却在触及棺椁的瞬间迸出刺目火花。
三百童尸突然齐齐转头,黑洞洞的眼眶流出晶蓝液体。
"啪嗒"。
一滴蓝液落在锁链上,西哥右臂顿时如坠冰窟。
他这才看清童尸心脏处凝结的盐晶,与三年前在淮盐案发现场带回的证物分毫不差。
当年父亲握着这样的盐晶咽气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耳边响起栖梧的尖叫:"西哥快松手!"
钨钢锁链在盐晶侵蚀下泛起赤红纹路,西哥手背青筋暴起。
那些血色纹路顺着锁链爬满整座青铜椁,竟拼凑出漠北地形图——正是他追查三年的私盐路线!
"原来藏在这里......"西哥咳出喉间腥甜,突然察觉脚下铁索网开始震颤。
赵七的惨叫声从下方传来,他低头看见工匠们正用凿子互捅心窝,伤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钨砂。
有个被刺穿心脏的工匠仰头诡笑,嘴角咧到耳根:"谢明懿大人问西公子安。"
锁链骤然收紧勒住脖颈,西哥在窒息中瞥见腕间胎记浮现凤翎纹。
十年前父亲在钨矿山遇袭那夜,也是这样被铁链绞住喉咙。
记忆如潮水漫过:父亲将染血的盐晶塞进他手里,矿洞外传来栖梧的哭喊,还有那个站在血泊里的白衣人......
"咔!"
狼牙链坠突然爆裂,冰蓝雾气裹住西哥周身。
锁链遇雾即融,他跌落青铜椁的瞬间,棺盖轰然开启。
腐臭的寒风扑面而来,西哥却觉得温暖如母腹。
棺内没有尸骸,只有一面青铜镜映出栖梧的脸。
镜中少女额间金纹流转,身后展开铺天盖地的金线羽翼——正是父亲临终前描绘的"金凰临世"图。
"小西,你终于来了。"镜中栖梧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
西哥握紧锁链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物体。
他转头看见三百面铜镜环绕而立,每面镜中都站着不同模样的栖梧:有宫装华服的,有身披铠甲的,甚至有个浑身缠满金蚕丝的......
最角落的镜面突然龟裂,映出七岁时的自己。
小西看见父亲被铁链吊在矿洞顶,白衣人俯身轻语:"告诉凤淮瑾,谢家的盐不是谁都能碰的。"他想起来了!那白衣人转身时,后颈闪过凤翎纹!
"轰!"
所有铜镜同时炸裂,西哥在飞溅的碎片中抓住半卷羊皮。
当看清上面"巫族血祭需双生"的字样时,头顶传来冰裂般的脆响——三百童尸的盐晶心脏正在聚合形。
"公子快走!"赵七满脸钨砂地从尸堆爬出,左眼己成血洞。
西哥将羊皮卷塞进胸甲,钨钢锁链绞住穹顶悬垂的青铜灯。
盐晶聚合体发出栖梧的哭声,无数钨砂从地缝涌出,凝成谢明懿的模样。
锁链擦过盐晶人形的刹那,西哥听到栖梧的惨叫在脑海炸开。
他喷出一口黑血,发现锁链正在吸食自己的血液,钨钢表面浮现出漠北矿脉图——其中红点闪烁的位置,正是此刻他们所在的皇陵!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西哥惨笑着扯开衣襟,将锁链尖端刺入心口。
血珠滴落尸骸额头的瞬间,整座殉葬坑响起梵唱般的轰鸣。
他最后看见盐晶人形崩解成漫天金粉,恍惚间回到那个血色的雪夜父亲用盐晶在他掌心画出的根本不是矿脉,而是一朵未绽的凤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