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市暗桩
子时二刻,西市废井旁的槐树枝桠筛下碎银般的月光。李砚踩碎第三块覆着青苔的青砖时,井底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鬼市的门开了。他压了压檐角滴水的竹斗笠,袖中半枚狼牙坠硌得手心发疼,这是三天前从陇右商队尸体上扒下来的,狼眼处缺了道细如发丝的纹路。
三丈深的甬道,就像条浸了百年尸油的巨蟒,壁上火把每晃一下,青砖墙就渗出暗红水痕。李砚数到第十七具嵌在墙里的白骨时,右前方的草帘无风自动,沙哑嗓音像生锈的刀在磨石上刮:“客官要买硫铁矿?”
他脊背绷紧,假装踉跄着扶住潮湿的砖壁,余光瞥见驼背老者从阴影里挪出来。老人眼窝深陷如枯井,两枚夜明珠嵌在眼眶里,幽蓝冷光扫过李砚腰间叮当作响的波斯银币袋——那是用羊肠膜裹着铅块伪造的,碰着水就会泛出白碱印。
“胡商走货,规矩是先验关文。”李砚用粟特语开口,指尖却悄悄勾住狼牙坠的挂绳。老者逼近,腐叶般的气息扑在他面门上:“波斯星图该从参宿连到商宿,你腰带上的线头,怎么牵到了北斗第七星?”
拓片现形
话音未落,老者枯枝似的右手“咔”地扣住李砚手腕,骨节分明的指头上缠着半截人发编成的绳结——这是鬼市十八帮中“地火堂”的标记。李砚还没来得及使劲挣脱,老者另一只手甩出本泛黄的《西域风物志》,书页“啪”地拍在石壁上,夹着的羊皮拓片弹了出来。
月光般的冷光里,拓片上的狼牙坠纹路清晰如刀刻:狼眼瞳孔处刻着二十八星宿的连结点,犬齿间藏着敦煌星图的残片,连李砚那枚坠子缺角处的三角缺口都分毫不差。他后颈骤然冒起细汗,想起三天前在客栈遇袭,刺客临死前塞进他手里的半张纸条,边角烧痕和这拓片的焦边完全吻合。
“地火堂新规矩,”老者压低声音,夜明珠光芒暗了暗,“拿真货换生路,拿假货——”他指尖划过李砚喉结,袖口滑出半截染着尸蜡的骨刀,“去给暗河填石头。”
李砚猛地咬向舌尖,血腥味冲散眩晕,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带暗扣。这是他从陇右盗马贼那儿学来的:假银币袋下缝着层火折子,浸过硫磺的纸遇热就燃。可手指刚触到油皮纸,老者松开手,夜明珠光芒大盛,照见李砚手上的狼牙坠——狼眼缺角处,嵌着半粒芝麻大的磁石。
磁石迷局
“原来如此。”老者怪笑一声,骨刀“当啷”落地,从怀里掏出个漆盒,里头躺着七枚和李砚一模一样的狼牙坠,每枚狼眼处都嵌着不同颜色的磁石。李砚瞳孔骤缩,想起上个月在长安东市,有波斯商人被当街割喉,尸体怀里就是这种漆盒。
“磁石分七色,对应地宫七道石门。”老者用骨刀敲了敲李砚的坠子,“你这枚嵌的是‘玄武磁’,该开昭陵地宫北门,可你腰带上的星图却指着骊山——”他凑近过来,夜明珠几乎贴住李砚眼皮,“说,是谁让你拿假图来骗地火堂?”
甬道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七八个蒙着鬼脸面具的汉子从阴影里钻出,每人腰间都挂着和老者同款的漆盒。李砚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手上的磁石发热起来,和老者漆盒里的“朱雀磁”产生了共鸣,墙缝里渗出的水珠在磁力作用下聚成北斗形状,勺柄指着老者身后的暗门。
“我替‘云麾卫’办事。”李砚开口说话,摸出半片刻着云纹的竹牌——这是他从刑部大牢死囚身上顺来的,边角还沾着新鲜血渍,“上头要查地火堂私运硫铁矿铸兵器,让我拿假坠子探路。”
双簧计
老者浑身一震,夜明珠光芒剧烈闪烁,鬼面汉子们立刻握紧了腰间短刀。李砚趁机将竹牌甩向暗门方向,磁石坠子脱手飞出,“咔”地吸在门楣的玄武纹上。暗门轰然开启,暴露出里头堆满硫铁矿的密室,矿堆上插着面绣着云纹的令旗——这是云麾卫的标记。
“老东西,你敢私通官军?”鬼面汉中有人怒吼,短刀出鞘首取老者咽喉。李砚这才惊觉,老者刚才的动作分明是在给同伴发信号——所谓地火堂,根本是两拨人在唱双簧!
驼背老者原地卧倒,骨刀从靴筒滑出,反手捅进最近的鬼面汉心口。鲜血溅在李砚斗笠上,他趁机滚进密室,眼前景象让他寒毛倒竖:硫铁矿堆成的祭坛上,摆着十二具青铜浑天仪,每具仪身上都刻着和他狼牙坠相同的星图,中心轴孔里还插着半截焦黑的导线,分明是后世才有的橡胶绝缘层。
“小子看得够久了!”老者撞破密室门,夜明珠不知何时换成了血色,“云麾卫早被我们杀光了,那竹牌是三天前从统领尸体上扒的!”他抬起手,七枚磁石坠子在掌心悬浮,组成了完整的北斗星图,“知道地火堂为啥叫地火吗?因为我们烧的不是硫铁矿,是——”
话未说完,密室顶部传来石块崩裂声,月光混着泥土簌簌落下。李砚抬头,只见井口方向垂着根浸过桐油的麻绳,绳头系着枚刻着“武”字的玉珏——他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信物。
局中局
老者脸色剧变,磁石坠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你是武德皇后一脉的余党!”他扑向祭坛,试图抢夺浑天仪中心的焦黑导线,“这些东西要是被你带出去,地火堂三十年的局就全完了!”
李砚本能地抓住麻绳,玉珏发出强光,祭坛上的浑天仪同时转动,齿轮咬合声中,导线末端露出半截现代电子元件。他终于明白,所谓鬼市私运,根本是有人借古代硫铁矿提炼稀土,用磁石阵打通时空节点——就像他半年前在陇右看见的,那架坠毁在戈壁的“铁鸟”残骸。
“抓住他!”老者疯狂吼叫,鬼面汉子们从西面八方涌来。李砚狠命拽动麻绳,井口伸下一只戴着手铐的手——是他在长安牢里见过的死囚,眼瞳里映着2023年实验室的电子屏。
就在磁石阵即将启动的瞬间,李砚松开麻绳,反手将玉珏按在祭坛中心。强光闪过,浑天仪瞬间解体,焦黑导线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刻着的现代汉字:
“贞观三年七月十五,玄武门磁暴预警”。
暗河迷踪
当李砚从井口回到地面时,西市的晨钟正敲第一声响。他抚摸着怀里发烫的玉珏,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
“驼子左眼是假珠,暗河第三根石柱藏图”。
远处传来捕快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向废井,井底传来老者的咒骂声,混着磁石碰撞的清响,像极了实验室里粒子对撞机启动的瞬间。
巷口拐角,卖胡饼的老汉掀开衣襟,露出和老者同款的漆盒,朝他微微点头。李砚手中握紧着玉珏,刀疤纵横的脸上泛起冷笑——原来地火堂的这个局,从他捡到狼牙坠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而驼背老者,不过是棋盘上枚明面上的卒子。
晨雾中,他缓步走向朱雀街,腰间假波斯银币袋“哗哗”作响,这次里头装的不再是铅块,而是从密室顺来的几粒磁石。
街角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卯时三刻,正是鬼市暗河涨潮的时辰。李砚知道,下一个局,就在暗河第三根刻着玄武纹的石柱后,等着他去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