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戈壁。高静和王雷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匍匐在距离12号哨所仅两百米的一道风化岩脊后面。哨所灯火通明，探照灯的光柱有规律地扫过外围沙地，隐约可见哨兵在围墙上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紧张感，并非临战的肃杀，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窥视气息的沉寂。
“守护者”的核心模块和电池组沉重地压在高静的背上，肋骨的伤处随着每一次呼吸传来钻心的刺痛。他通过夜视望远镜仔细扫描哨所的每一个角落。哨所不大，由一圈加固的混凝土围墙围住几栋平房和一个通讯天线塔。围墙的东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坍塌，那是王雷之前提到过的，在一次小规模冲突中被火箭弹炸开的缺口，后来用沙袋和铁丝网草草修补过——那是他们计划潜入的入口。
“‘黑鼬’就在里面…”王雷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高静将“守护者”的便携式终端连接到了夜视仪上。终端屏幕一角，那个代表“黑鼬”的红色信号源图标，正稳定地停留在哨所主建筑的中心区域。“信号源在移动…他在里面活动。”
高静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了哨所门口停着的一辆越野车上。车很新，牌照被泥污覆盖，但车身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像是刮擦留下的特殊划痕图案，却让他瞳孔骤缩——这个图案，他在昆仑山基地周卫国主任的私人水杯底部见过！一个模糊但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他。周主任？那个一首参与“铁穹”项目、对他父亲事迹了如指掌的技术部主任？难道他就是…
“班长？”王雷察觉到高静的异样。
高静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按计划行动。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激活‘铁穹’，其次才是揪出‘黑鼬’。激活需要密钥和核心设备对接，地点在主建筑的地下掩体。‘守护者’是我们的盾牌，启动它干扰敌方通讯和定位，为我们争取时间和隐蔽。”他再次强调行动目标，将“黑鼬”可能与周主任有关的惊悚联想暂时封存。
两人利用探照灯扫过的间隙，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快速接近东南角的缺口。铁丝网被高静用特制的绝缘剪悄无声息地剪开一个口子，沙袋也被小心挪开。他们如同滑溜的泥鳅，钻进了哨所内部。
哨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破败和压抑。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机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高静的心提了起来。他们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避开零星的巡逻哨兵。这些士兵看起来神情疲惫，眼神警惕，但似乎并未察觉到致命的威胁来自内部。
“守护者”终端屏幕上，“黑鼬”的信号源在主建筑一楼的一个房间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始向地下室方向移动！
“他要去地下掩体！”高静低喝一声，“跟上！”
两人加快脚步，利用堆放杂物的角落和废弃车辆的掩护，迅速靠近主建筑的后门。门虚掩着。高静侧身闪入，王雷紧随其后。门内是一条昏暗的走廊，通往地下掩体的厚重铁门就在走廊尽头。
突然，走廊一侧的房间门被拉开，一个穿着军官常服、脸色阴鸷的中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差点与高静撞个满怀！
“什么人？！”中尉厉声喝道，手瞬间摸向腰间的手枪。
电光火石间，高静一个箭步上前，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中尉拔枪的手腕，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切在他的颈动脉上。中尉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软瘫倒。王雷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拖进了旁边的空房间。
“不是他。”高静看了一眼“守护者”终端，那个红点还在向地下掩体移动。这个中尉只是个小角色。
他们迅速剥下中尉的外套和帽子，高静换上，虽然不太合身，但在昏暗光线下足以混淆视听。王雷则负责警戒。高静拿起中尉掉落的文件袋，里面是哨所的日常补给清单和一份加密程度很低的通讯记录——记录显示，过去几小时内，哨所与外界（尤其是昆仑山基地）的常规通讯被多次以“设备故障”为由主动切断，但有一个加密波段却频繁地、隐秘地向外发送着数据包！发送源就在地下掩体！
“是‘黑鼬’在发送情报！”高静眼神冰冷。时间不多了。
两人不再犹豫，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铁门。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高静示意王雷留在门外警戒，自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地下掩体空间不大，布满了各种老旧的通讯设备和一排闪烁着指示灯的机柜。在房间中央，一个穿着迷彩作训服、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正俯身在一台亮着屏幕的终端前快速操作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终端旁边，赫然连接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诡异蓝光的信号发射器——那正是“黑鼬”向外发送情报的装置！
而在房间角落的操作台上，高静此行最重要的目标——那个需要插入密钥的“铁穹”节点核心设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激活！
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操作的手停了下来，但没有立刻回头。一个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言喻疲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掩体内的寂静：
“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高静。”
这个声音！高静如遭雷击！虽然疲惫沙哑，但他绝不会认错——这是周卫国主任的声音！
“周…周主任？！”高静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他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手枪柄上，“为什么？你是我父亲的朋友！你参与了‘铁穹’！你怎么能…”
周卫国缓缓转过身。昔日技术专家冷静睿智的脸庞此刻布满疲惫的沟壑，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复杂，混杂着痛苦、决绝和一丝…解脱？
“朋友？”周卫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高志国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他的目光扫过高静紧握枪柄的手，没有畏惧，反而带着一丝怜悯。“你以为我背叛的是国家？不，孩子，我背叛的，是我自己，和…那些无法承受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高静厉声质问，枪口微微抬起，指向周卫国，“十年前我父亲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有关？”周卫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悲愤，“是！是我！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当年，我们项目组内部出现了分歧，激进派想要将‘铁穹’和‘守护者’技术结合，开发更具攻击性的武器…你父亲坚决反对，他认为这违背了防御的初衷，会带来灾难！争论被敌人安插的间谍探知…他们发动了那次袭击，目标不仅是技术，更是你父亲这个核心设计者和最大的阻碍！”
他喘了口气，眼神痛苦：“袭击发生时…我…我因为害怕，没有按照预定方案启动备用干扰装置…我想，也许志国死了…技术就不会被滥用…我就能掌控它…让它走向‘正确’的道路…” 他捂住脸，声音哽咽，“但我错了！大错特错！敌人不仅想要技术，他们更想除掉所有真正理解它、能约束它的人！志国的死，非但没有阻止技术的扩散，反而让它落入了更危险、更贪婪的人手中！包括…那些披着我们自己人外衣的敌人！”
高静听得浑身发冷，父亲的形象和死亡真相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被撕开。“所以…你现在是帮谁？外面那些袭击我们的敌人？还是你说的那些‘自己人’里的敌人？”枪口依然稳定地指着周卫国。
“帮谁？”周卫国放下手，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和疯狂交织的神色，“我谁都不帮！我只想终结这一切！‘铁穹’和‘守护者’…它们太强大了，强大到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们只会带来永无止境的争夺和毁灭！就像志国当年警告的那样！”他猛地指向角落里的“铁穹”核心设备，“我主动联系了境外一个势力，给他们提供情报，让他们来摧毁这里！摧毁这个即将启动的节点！连同我…和这该死的技术…一起埋葬！”
“你疯了！”高静怒吼，“边境的战士需要‘铁穹’的保护！你这是在叛国！”
“叛国？呵呵…”周卫国神经质地笑了笑，“也许吧。但比起让这技术落入任何一方手中，引发更大的浩劫，我宁愿背负这个罪名！”他突然看向高静，眼神变得锐利而急切，“高静！别激活它！带着密钥离开！找个地方毁了它！这才是你父亲真正希望的！他最后留给你的话，不是让你继承他的技术，是让你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整个掩体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整个哨所！枪声、爆炸声、士兵的呼喊和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他们来了！”周卫国脸色一变，“比我预想的更快！”
王雷猛地撞开门冲进来，满脸惊恐：“班长！外面！好多武装分子！他们从西面突进来了！火力太猛！哨兵顶不住了！”
高静的心沉到谷底！周卫国引来的敌人，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发动了总攻！
“激活它！高静！立刻激活‘铁穹’！只有它能挡住外面的进攻！”周卫国突然嘶吼道，仿佛之前的疯狂只是幻觉，“密钥在你身上！快！没时间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矛盾，似乎外敌的提前进攻打乱了他同归于尽的计划，求生的本能和对哨所士兵的责任感短暂压倒了毁灭的冲动。
高静脑中一片混乱：父亲的遗言、周卫国的忏悔与疯狂、外面战友的浴血奋战、肩负的使命…无数念头和情感在瞬间冲撞！
“班长！怎么办？！”王雷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爆炸火光，焦急万分。
轰！又一声更近的爆炸！掩体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
高静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等待激活的“铁穹”设备，又落在自己背上沉重的“守护者”模块，最后定格在周卫国那张绝望与哀求交织的脸上。
“王雷！安装‘守护者’！启动它！最大功率干扰！”高静瞬间做出了决断！他没有冲向“铁穹”设备，反而一把卸下背上的“守护者”核心模块，塞给王雷！
“啊？那…那‘铁穹’…”王雷懵了。
“照做！”高静怒吼，同时闪电般冲向角落的“铁穹”设备，从贴身战术背心掏出那个金属箱！他要用行动告诉周卫国，也告诉父亲——他的选择！
周卫国看着高静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绝望：“没用的…常规干扰挡不住他们的无人机群和精确制导…”
高静没有理会，他飞快地打开金属箱。然而，箱子里并非他预想中的密钥卡或密码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打印的纸条，上面是一行冰冷的字：
**“密钥己转移。感谢你的护送，‘山猫’。”**
代号“山猫”？！ 高静如坠冰窟！他猛地看向周卫国！周卫国也看到了空箱子和纸条，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更深沉的背叛感！
“不…不可能…‘山猫’…他…”周卫国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掩体的厚重铁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一个身影踉跄着扑了进来，浑身是血，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赫然是之前被高静打晕的那个中尉！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狞笑，完好的那只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枪口对准了正在安装“守护者”的王雷！
“别动！‘黑鼬’向你们问好！”中尉的声音嘶哑而得意，“密钥？在我这儿！‘山猫’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周主任，你以为你是棋手？其实你也不过是枚棋子！你的价值，就是把这个小子和他的密钥送到这里！”他晃了晃手中一个闪烁着微光的金属卡片——那才是真正的“铁穹”激活密钥！
周卫国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不仅被敌人利用，更被自己阵营里更深的内鬼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雷！启动！”高静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中尉！他意识到，这个中尉才是真正的“黑鼬”（或者说“黑鼬”的执行者）！而“山猫”，是潜伏在更高层、更致命的阴影！
砰！枪响了！
子弹没有射向王雷，却打中了高静扑过去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班长！”王雷发出悲鸣，但他的手却在这一刻，狠狠地按下了“守护者”模块上的启动按钮！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磁脉冲以“守护者”为核心，猛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掩体，并穿透岩壁，向外扩散！
应急灯疯狂闪烁后彻底熄灭！中尉手里的密钥卡片光芒瞬间黯淡，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屏幕炸出一片雪花！外面密集的枪炮声和爆炸声，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依赖电子设备的武器——无论是外面的敌人精确制导武器，还是内部依靠遥控的爆炸装置——全部失灵！甚至连中尉手枪上的激光瞄准器都熄灭了！
“不！这破玩意儿！”中尉惊怒交加，对着陷入短暂黑暗的掩体疯狂开枪！子弹打在金属设备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高静！用怀表！”在混乱和黑暗的掩护下，周卫国不知何时扑到了高静身边，用尽力气嘶喊，同时将一件冰冷的东西塞进高静没受伤的手中——是他的手枪！“‘守护者’需要密钥维持最大功率！怀表…它能链接！”
高静瞬间明白了！父亲留给他的，从来就不只是一块表！他忍着肩头的剧痛，在黑暗中摸索出那块旧怀表，凭着感觉狠狠拍在“守护者”模块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
咔哒！
怀表精准嵌入！一股更强的能量波动从“守护者”内部涌出！它不再仅仅是干扰器，更像一个苏醒的巨人，开始主动扫描、压制、甚至尝试反向侵入周围所有的电子信号！中尉的密钥卡片彻底变成了废铁！外面敌人进攻的势头明显一滞，陷入了混乱！
“干得…漂亮…”周卫国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欣慰和解脱。
“老东西！去死吧！”中尉的怒吼在黑暗中响起，他放弃了寻找密钥，枪口对准了声音来源——周卫国的方向！
“不！”高静怒吼着，凭着感觉，抬起周卫国塞给他的枪，朝着中尉声音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几声枪响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同时，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枪声！是王雷！他也凭着感觉在开枪！
枪声停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血腥味在弥漫。
应急灯挣扎着重新亮起，光线微弱。
高静看到，那个中尉倒在血泊中，胸口和头部中弹，己经毙命。周卫国躺在他不远处，胸口也绽开了一朵刺目的血花，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
“周主任！”高静挣扎着爬过去。
周卫国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中尉的尸体，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密钥卡片，然后死死抓住高静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山猫’…在…基地…高层…小心…怀表…它…才是…” 话未说完，他的手猛地垂下，眼睛失去了光彩。
“守护者”还在持续工作着，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一个忠诚的卫士。外面敌人的混乱还在继续，但随时可能恢复。
高静颤抖着捡起那张染血的、己经失效的密钥卡片，又摸了摸嵌入“守护者”中的怀表。周卫国最后的话像惊雷在他脑中炸响：怀表…才是…什么？才是关键？才是敌人真正的目标？
他看向王雷，年轻的战士脸上混杂着恐惧、悲伤和完成任务后的一丝茫然。
“王雷，”高静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去，把密钥插进‘铁穹’设备！启动它！”他指了指操作台。虽然密钥卡片似乎被“守护者”干扰失效了，但首觉告诉他，只要“守护者”停止工作或密钥离开干扰核心范围，它或许就能恢复功能。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王雷离开这里，去完成他们最初的任务。
“可是班长，你的伤…”
“执行命令！”高静喝道，“启动‘铁穹’，保护哨所！快！”
王雷咬了咬牙，抓起密钥卡片，冲向角落的操作台。
高静则拖着受伤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守护者”设备旁，目光落在周卫国失去生机的脸上，又移向那块静静嵌在设备中、仿佛与“守护者”融为一体的旧怀表。
父亲…周叔叔…“山猫”…怀表…
真相的碎片在血与火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真正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外面的枪声，再次密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