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
一个身影在小雅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米白色的长裙，纤弱的身姿，平稳的步履。
是夏清琴。
凌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他看着那个盲女，看着她被小雅引导着，一步步走向那张象征权力的红木办公桌。
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会长。
这个词，在他脑中炸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统管这所“怪人集中营”的最高领袖，竟然是她。
一个看不见的女孩。
夏清琴停在桌前，准确地“望”向他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淡笑，温和却疏离。
“楚凡同学，欢迎加入学生会。”
她的声音，和音乐教室里一样，清冷，悦耳。
“我是会长，夏清琴。”
王雪立刻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递到她面前。
小雅扶着她的手，将笔尖引至签名处。
夏清琴手腕轻动。
笔尖在纸上划过，流畅，稳定。
两个字，一气呵成。
夏清琴。
字迹隽秀，风骨内敛，根本无法与一个盲人联系起来。
凌云心头一震。
“好了。”夏清琴放下笔，“小雅，我们该走了。”
她转向凌云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有什么问题，首接找华玲就好。”
“我快毕业了，学生会现在基本是王老师和她在负责。”
她顿了顿，那张平静的脸，却有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加油，楚凡同学。”
“我看好你。”
小雅扶着她，与凌云擦肩而过。
一阵清淡的栀子花香，飘入鼻端。
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会长。
凌云在心里默念。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任何人看好。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王雪拿起那份签好字的文件，脸上笑开了花。
“好了，楚凡，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学生会的一员了！”
她把一份工作手册递给他。
“你别紧张，我们学校的学生会，跟外面的学校不一样，没那么复杂。”
“毕竟大家情况特殊，主要工作就是组织些安全的集体活动，还有……处理唐柔那类事情。”
王雪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赞许。
“有时候，同龄人之间的帮助，比我们这些老师说一百句都管用。”
“你做得很好。”
凌云接过手册，入手很薄。
“我只是帮了点忙。”
“真正让她走出来的，是她自己。”
“谦虚是好事。”王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五下午有例会，学生会的成员都会到，到时候你们再正式认识。这几天，你就先好好休息，适应环境。”
“好。”
凌云拿着那本薄薄的手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郑华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走到他面前，将一个小巧的金属徽章放在他手心。
徽章是银色的，上面刻着简化的青河校徽。
“学生会的身份证明。”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目光却锐利得让他不适，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戴上它，你可以去一些普通学生去不了的地方。”
“比如，学校的物资仓库，还有……监控室。”
凌云握紧了那枚冰冷的徽章。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监控室。
通往自由的地图。
他抬起眼，对上郑华玲探究的视线。
“谢谢。”
他没再多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郑华玲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头紧锁。
这家伙……
为什么要加入学生会？
为了特权？出风头？
不像。
他行事冷静高效，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目的。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远比一个心脏病富二代复杂。
他到底，想干什么？
……
计划顺利，凌云的心情却毫无波澜。
他走在昏暗的走廊里，指尖捻着那枚冰冷的徽章。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具身体，是他最大的短板。
跑几步心脏就剧痛的身体，就算拿到了整个学校的布防图，又有什么用？
必须，立刻开始锻炼。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调转方向，再次走向操场。
夜幕降临。
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高杆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健身器材区，那些冰冷的钢铁器械，在夜色中是一具具沉默的骨架。
凌云走到一组单杠前，伸手握住冰凉的杠身。
他屏住呼吸，双臂发力。
身体被缓缓拉起。
手臂的肌肉在哀嚎，肩膀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股熟悉的撕裂剧痛，从胸口传来。
他咬着牙，将下巴越过单杠。
一。
他松开手，身体重重落下，双脚砸在地上，一个踉跄。
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肺部火烧火燎。
仅仅一个引体向上，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真弱。
弱得可笑。
他休息了片刻，再次伸手，握住单杠。
二。
三。
……
半个小时后。
凌云瘫倒在塑胶跑道上，浑身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湿淋淋的。
肌肉的酸痛感己经麻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钝痛。
这就是极限了。
再多一下，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猝死。
他躺在地上，看着夜空中那几颗稀疏暗淡的星。
无力感，彻底将他吞噬。
在上界，他一念可平山海，一指可碎星辰。
而在这里，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
就在这时。
一股被窥视的寒意，刺痛了他的后颈。
那道视线，阴冷，不怀好意。
凌云没有动。
他依旧躺在地上，维持着力竭的姿态，神识却无声无息地铺开，远比蛛网更细密。
那股气息……很熟悉。
是高天。
食堂里那个被他捏住手腕的寸头。
他不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了。
来得正好。
凌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没有回头，而是装作要回宿舍，朝着操场外一个更偏僻、更黑暗的角落走去。
那里是体育器材室的后面，被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挡着，是监控死角。
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不止一个。
凌云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靠在一棵树干上，望向空无一人的黑暗处。
“别藏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开。
“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