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玲重重坐回主位，椅背闷响一声。
她盯着凌云，那双眸子像是两潭寒水，深不见底。
“学生会的职责。”
她的声音没了刚才的起伏，只剩下冰冷的、不容反驳的平静。
“维护学院秩序，关怀所有学生。”
她顿了顿，视线如刀，刮过凌云的脸。
“现在，你的第一个任务。”
“招人。”
两个字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寒气。
“夏会长和小雅的位置空了，宣传部和后勤部都缺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内，给我招到一名新成员。”
“否则，任务失败。”
她靠着椅背，双臂抱胸，吐出最后几个字。
“你自己滚。”
“郑会长！”
赵伟又一次拍案而起，脸上是看疯子一样的表情。
“你开什么玩笑？！”
他指着凌云，又指了指这间办公室。
“让他去招人？”
“这学校里头，不是疯就是残，谁乐意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他旁边一个宣传部的也跟着阴阳怪气地搭腔。
“就是啊，咱们学生会可不是什么收容所。”
“让他去招，别回头把咱们这儿也弄成精神病院分院了。”
石磊那双铜铃大眼狠狠瞪了过去。
那两人的声音顿时噎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凌云没理会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手里那个被捏碎的礼品盒上。
他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一句废话。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身后赵伟不屑的冷哼。
走廊里空荡荡的。
凌云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安静的校园。
招人。
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能干活的。
一个，能为他所用，也能被他护住的人。
一个，不会像赵伟那样在背后捅刀子的。
他的脑海里，闪过几张脸。
洛星月？太天真，还是个孩子。
林晚晴？那个没手臂的女孩，眼神太利，能看穿人心，不好掌控。
唐柔？她连走出教室都费劲，更别提处理学生会的杂事。
最终，一张安静、干净的脸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苏清影。
那个聋哑女孩。
她是郑华玲的朋友，招她进来，兴许能缓和一下他和郑华玲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而且，她很安静。
安静，有时就意味着可靠。
他拿定了主意，把那个破碎的礼品盒小心放进口袋，迈开了步子。
他在图书馆找到了她。
苏清影正坐在一排高大的书架下，膝上摊着一本厚画册。
午后的阳光穿过高窗，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安静的轮廓。她低着头，神情专注，白皙的侧脸不似真人。
凌云放轻了脚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影子，覆上了她面前的画册。
苏清影察觉到光线暗了，慢慢抬起头。
看到是他，她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漾开一丝浅笑。
她合上画册，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凌云看着她，有些头疼。
怎么开口？
他吸了口气，开始了他这辈子最笨拙的一次交流。
他伸出手，生硬地比划起来。
他学着郑华玲的样子，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然后两只手做出一个“走路”的姿态。
接着，他想比划“学生会”这个词。
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他只能胡乱地十指交叉，比了个“团体”的模样。
苏清影安静地看着他。
她歪着头，干净的眼睛里，先是疑惑，然后是好奇，最后，化成了一丝憋不住的笑意。
她看懂了。
看懂了他很努力，也很滑稽。
凌云脸上有些发烫。
他放弃了。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从口袋里摸出笔，在自己手心上写了三个字。
【跟我来。】
写完，他把手摊开，递到她面前。
苏清影低下头，看着他掌心的字。
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笔锋锐利，带着一股冷硬。
她看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黑沉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眼睛。
她又露出了一个浅笑。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将画册放回书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在了他身后。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
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觉得，跟在他身后走路，很安心。
他的背影清瘦，步子却很稳。
“砰。”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第二次推开。
屋子里的人还没散，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争执。石磊和赵伟正红着脸对峙。郑华玲则一脸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门一开，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凌云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那个影子般安静的女孩。
“我招到人了。”
凌云走到会议桌前，平静地宣布。
整个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
赵伟张大了嘴，指着苏清影，又指着凌云， “你……你……”了半天。
石磊也愣住了，挠了挠寸头，一脸茫然。
郑华玲的反应最激烈。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怒火烧了上来。
“楚凡！”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干什么？！”
她绕过会议桌，几步冲到苏清影面前，满脸的怒火在看到女孩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时，瞬间化成了担忧和心疼。
她的双手在空中灵巧翻飞，打出一连串急切的手语。
【清影，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有没有逼你？】
苏清影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凌云。
她也比划起来，动作轻柔。
【他什么都没说。】
【他让我，跟他来。】
郑华玲懂了。
她全懂了。
一股火，从脚底板首冲脑门！
她猛地转身，毫不留情地，朝着凌云的脚背狠狠踩了下去！
“嗷——！”
一声惨叫回荡在办公室里。
凌云抱着脚，单腿在原地乱蹦，疼得脸都扭曲了。
“你疯了！郑华玲！”
“我疯了？！”郑华玲气得发抖，那张总是化着妆的漂亮脸蛋此刻涨得通红，“你才是疯了！”
“人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把人给拐来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气，像一串炸开的鞭炮。
“楚凡，你脑子是不是跟你身体一样，都有毛病？！”
凌云捂着那只感觉快断了的脚，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不服气。
“我只是觉得她可以胜任……”
“胜任什么？！”
郑华玲尖声打断他，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剥了。
“她本来就是学生会的人！”
“后勤部的！”
凌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抱着脚，呆呆地看着郑华玲，又呆呆地，看向那个一脸无辜的苏清影。
后……后勤部的？
我怎么不认识……
“噗……”
角落里，石磊看着凌云那副傻样，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很快用咳嗽掩饰过去，但抖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赵伟的脸上，则挂上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
就在这时，苏清影急了。
她快步走到郑华玲和凌云中间，伸开双臂，将两人隔开。
她焦急地对着郑华玲，不停地摆手。
那双清泉般的眼睛里，满是央求。
【别生气了，玲玲。】
【他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郑华玲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满腔的火终究没处发。
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剜了凌云一眼，眼神里的怒气，渐渐变成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好好找。”
她对着凌云，一字一句地说。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找！”
“别再给我耍这种小聪明！”
说完，她拉起苏清影的手，转身就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凌云。
走到门口，她又停步，回头冷冷地补了一句。
“还有三天。”
“砰！”
门被重重甩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凌云一个人，抱着那只感觉己经肿成猪蹄的脚，在原地怀疑人生。
他开始认真思考。
这红尘历练，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想他堂堂仙尊弟子，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他吸了口气，将那股憋屈压下。
三天。
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一个真正需要被“拉一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