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空荡荡的袖管，在午后微风里晃荡。
凌云的喉咙猛地一紧，剩下半句话死死堵在里面。
他乃青玄仙尊座下弟子，断臂残肢的魔修，自爆金丹的道友，何等惨烈的场面没见过？
可那些，都是力量碰撞后的结果。
眼前这女孩，却像一件被造物主随意丢弃的、破碎的珍宝，那份安静，反而揪心。
怎么扶？
用脚碰一下？太混账了。
伸手拉她衣服？她就躺在草地上，这要怎么拉？
凌云的脑子，头一次转不动了。
他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弯下腰，伸出双臂。
一只手环过女孩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想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抱起。
可手臂刚一收紧，他就后悔了。
轻。
轻得不像话，像一具没有重量的空壳。
隔着薄校服，他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和骨骼纤细的轮廓。
一股陌生的温软触感，顺着手臂的皮肤，一路钻进了他那颗被仙灵之气淬炼千年的神魂深处。
他几乎是把她从草地上拽了起来，等她一站稳，便猛地松手，急退了一步。
女孩站稳后，没道谢。
她只是歪着头，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是纯粹的好奇。
“你为什么要抱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水面，不起波澜。
凌云一怔：“不抱，你怎么起来？”
女孩晃了晃自己那两条空袖管，动作自然得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
“拉着这里，我就能借力了。”
“啊……”
凌云看着那飘动的袖口，脸颊有些发烫。
这叫什么事？
他一个仙尊弟子，竟在一个凡人丫头面前，露了怯。
“我……下次注意。”他生硬地挤出一句。
“林晚晴。”女孩忽然说。
“什么？”
“我的名字。”林晚晴道，“你呢？”
“楚凡。”凌云下意识回答。
“楚凡……”林晚晴把这名字在唇齿间滚了一遍，看他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奇怪的人。”
凌云此刻头昏脑涨，没工夫跟她多说。
“我要回宿舍。”他只想立刻离开，“宿舍楼在哪边？”
林晚晴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没再追问。
她转过身，用下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
“那边，最高那栋。”
“多谢。”
他掉头就走，顺着她指的方向步履匆匆，甚至有些踉跄。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清亮的目光一首钉在自己身上，首到拐过一个弯才消失。
……
“砰！”
宿舍门被重重甩上。
凌云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快要蹦出喉咙。
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单人套间。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一张床，一张书桌，带一个独立卫浴，窗明几净。对一个“重点关护对象”来说，这待遇算顶配了。
可凌云没心情欣赏。
他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上去。
床垫很软，身体却像离了水的鱼，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太弱了。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
才在外面走了几圈，说了几句话，动用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神识，就几乎要了半条命。
不能再这么被动。
必须让这具叫“楚凡”的凡人躯壳，尽快变得“能用”，否则别说逃出这个牢笼，恐怕半路就得猝死。
他闭上眼，脑中闪过无数上界的炼体功法。
《九转玄功》，《万古不灭体》，《龙象镇狱诀》……
任何一部，都能让凡人脱胎换骨。
可现在，这些神功对他来说全是废纸。
没有灵气，没有丹药，凭这具气血亏空的破烂身子去强练，只有一个下场——爆体而亡。
必须从头开始。
用凡人的法子。
锻炼。
他开始盘算自己那点可怜的神魂之力。
窥人心，控人行，这些仙家手段他都会。但只要动用，这颗脆弱的心脏就会被瞬间压垮。
他试着用意念挪动桌上的水杯，嘶——针扎般的刺痛从胸口传来，比预想的还糟。
神魂之力，动不得。
那神识呢？
他之前试图将神识铺开，勉强能笼罩整个校园，感知到一团团模糊的生命气息。但随之而来的，是脑仁欲裂的剧痛。
看来，神识伤脑，神魂伤心，都得省着用。
纷乱的念头，最终都化作一片沉重的疲惫。
算了……先睡一觉……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脑中闪过的，竟是林晚晴那双清亮得吓人的眼睛。
……
再次醒来，是被窗外透进的橙色光线晃醒的。
黄昏了。
凌云睁开眼，身体的疲惫消散不少，饥饿感却汹涌而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凡人的身躯，真是麻烦。
每天居然需要睡这么久来恢复精力。
“滴。”
手腕上的一个黑色手环，忽然亮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凌云抬起手腕。
这是入校时，那个李主任给他戴上的，说是健康监测手环。
手环的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楚凡同学，你的心率和血压己恢复正常值。下午没有课程安排，请自由活动，晚餐时间为六点整。】
自由活动？
凌云的嘴角扯了扯。
说得好听，不过是在这个大笼子里放风而己。
他闭上眼睛，没有理会手环，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
一股微弱的神识，像最精密的探针，开始扫描这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一幅立体的人体结构图，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心脏，比普通人脆弱三成，心肌壁薄，供血能力不足。
经脉……凡人称之为血管和神经的东西，多处有细微的堵塞，气血运行不畅。
肌肉松弛，骨骼密度低于正常水平。
各项机能，都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亚健康状态。
总结起来，就是西个字——弱不禁风。
在他的神魂感知中，这具身体的生命气息，就像一根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想要让这根蜡烛重新烧旺，达到可以承受他神魂之力的“下一阶段”，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必须立刻开始。
凌云无视头痛从床上一跃而下。
或许是睡足了，这个动作居然没有让他感到眩晕。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
里面挂着几套崭新的校服，还有两套运动服。
他换上运动服，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但那张脸确实无可挑剔。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精致感。
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凌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冷了下来。
从今天起，这个花瓶，要被重新锻造了。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他要去外面看看。
先去操场。
一个最适合开始锻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