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极其轻微、极其冰冷的金属碰撞声突然响起。
那是凤冠上的珠帘!
镜中,那个穿着暗红嫁衣的身影,那颗一首低垂着的、被湿发和珠帘遮挡的头颅,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随着抬头的动作,湿漉漉黏在额前的珠帘被微微带动,发出细微的、如同碎冰碰撞的声响。
珠帘晃动间,缝隙变大,露出了更多惨白的皮肤。
不是腐烂,而是一种光滑、细腻到诡异的死白。
然后,在那片惨白皮肤的下方,珠帘晃动的缝隙深处……
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是嘴角!
那片惨白皮肤的下缘,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了一下!
一个弧度极小、却异常清晰的……微笑!
那笑容凝固在惨白的皮肤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怨毒!
如同石刻的恶鬼,对着猎物露出最狰狞的嘲讽!
这非人的微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徐小默仅存的一丝理智!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终于冲破了他被恐惧锁死的喉咙!
巨大的声浪在狭小的房间里激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刺痛!
伴随着这声嚎叫,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巨大力量,如同火山般在他僵硬的躯壳内猛烈爆发!
逃!
离开这面镜子!
离开这个房间!
离开这个无处不在的恶鬼!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砰!”
徐小默的身体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向后弹射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的疼痛反而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
他根本顾不上疼痛,借着反冲的力道,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
双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软得如同面条,但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连滚带爬,如同一条被逼入绝境的疯狗,朝着房间那扇被沉重木椅死死顶住的铁门扑去!
他眼中只剩下那扇门!
那是通往活人世界的唯一出口!
“哐当!哗啦!”
沉重的木椅被他发狂般的力量狠狠撞开,翻滚着砸在旁边的桌子上,上面的水杯、杂物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徐小默看也不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颤抖的手指疯狂地去拧那冰冷的金属旋钮!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咔嚓!”
门开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城市尘埃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徐小默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口地吸了一口气,不管不顾,一头就朝着门外漆黑的楼道冲去!
他要逃离这个地狱!哪怕外面是刀山火海!
然而——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冲出房门的刹那!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极致的巨大力量,如同无形的冰墙,又像无数条湿滑冰冷的巨蟒,瞬间缠上了他的身体!
猛地将他向后拖拽!
“不——!!!”
徐小默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双手拼命向前抓挠,指尖在冰冷的铁门门框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但他整个身体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潭的巨手死死攥住,完全无法抗拒那股恐怖的力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凌空拽了回去!
“砰!”
铁门在他身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甩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沉重的门锁“咔哒”一声自动扣死!
他被狠狠地掼回房间冰冷的水泥地上!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剧烈的疼痛和冰冷的窒息感让他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完了……
彻底完了……
这念头如同冰水,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抽干。
他在地,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只能徒劳地喘息,眼睁睁看着绝望的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
房间里一片狼藉。
灯光依旧惨白。
那面镶嵌在衣柜上的穿衣镜,在刚才的混乱中依旧完好无损,冰冷地反射着房间里的景象。
镜子里,那个穿着暗红嫁衣的身影,依旧静静地、首挺挺地站在镜面中央,仿佛从未移动过。
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披散,遮住面容,只露出那截惨白的下巴和珠帘下若隐若现的、带着冰冷微笑的嘴角。
那双惨白空洞的眼睛,隔着冰冷的镜面,居高临下地、怨毒地“俯视”着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徐小默。
冰冷、粘腻、带着幽幽水声的呼唤,如同最终的审判,再次在死寂的房间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徐小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夫君……时辰……到了……”
随着这冰冷的声音,镜中的景象再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扭曲的背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荡漾得更加剧烈。
墙壁、家具、天花板……所有的一切都在镜中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流淌、变形,最终彻底模糊、消失。
镜面仿佛变成了一扇通往另一个空间的窗户,里面不再是房间的倒影,而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如同沉棺潭水的颜色!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背景中央,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愈发清晰、凝实。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双臂。
她的双手之中,不知何时,竟凭空多出了两样东西!
左手,握着一个极其古旧、颜色暗沉如同乌木的……酒杯?
杯身细长,样式古朴,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不清的纹路。
右手,则托着一个同样古旧、材质不明的……酒壶?
壶身,颜色深沉,壶嘴弯曲。
镜中的她,动作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僵硬地倾斜右手。
暗红色的、粘稠如同血浆的液体,从壶嘴中汩汩流出,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铁锈气息——正是那沉棺潭水的气味!
她注入了左手那个乌木般的酒杯之中!
暗红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荡,在镜面诡异的映照下,仿佛有生命般在缓缓流动。
不是影像的移动!
是那只手,那只握着盛满暗红“酒液”的酒杯的手,仿佛要突破镜面与现实之间的无形屏障,从镜子里面……伸出来!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以那只手伸出的地方为中心,漾开一圈圈更加剧烈、更加粘稠的涟漪!
镜面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高温下的柏油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