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顾寒挚推开病房门时,只看到一片柔静的光。阮雾时趴在病床边,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长发散落在姐姐的手背上,呼吸轻浅得像片羽毛。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拂开她颊边汗湿的碎发——眼底的红肿还没褪,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水汽,想来是哭累了,连睡颜都带着点委屈的皱痕。
顾寒挚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轻得像团云,却在被抱起的瞬间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西装前襟,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他动作一顿,眸色沉了沉,视线扫过她脖颈上那圈淡红的指痕,喉结无声地滚了滚。
林薇从墙角站首身体,无声地朝他点了点头。
“看好这里。”顾寒挚的声音压得极低,怕惊醒怀里的人,“有任何情况立刻打给我。”
林薇刚应下,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谢邵音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她看到顾寒挚怀里熟睡的阮雾时,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疼惜,随即放轻声音:“顾先生好好照顾雾雾。”
她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阮雾雨身上,声音软了些:“这里有我和林薇盯着,放心吧。”
顾寒挚颔首,没再多说,抱着阮雾时转身往外走。经过谢邵音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这位阮家的远房亲戚,最近似乎总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
怀里的人动了动,发出细碎的呓语,像是在喊“姐姐”。顾寒挚抬手护在她脑后,避开走廊顶灯的光,大步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蹙紧的眉头,指尖轻轻抚平那道褶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又酸又沉。
这场仗,他不会让她一个人打。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漏进几缕朦胧的天光。阮雾时睁开眼,盯着头顶雕花的水晶灯看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医院。
身下的床单柔软得像云,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顾寒挚身上惯有的味道。她动了动,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拍戏时的磕碰、哭太久的酸涩、被掐住脖子的钝痛,此刻一股脑地涌上来,让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换了身宽松的棉质睡衣,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层薄薄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她听见书房传来轻微的翻页声。推开门看了眼,顾寒挚坐在书桌后,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正垂眸看着文件,侧脸的线条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似乎没察觉到她醒了,阮雾时便没出声,转身走向浴室。
热水哗哗地流出来,很快在玻璃上蒙上一层白雾。她脱了睡衣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浇在身上,那些紧绷的酸痛渐渐舒缓下来。
头发被水打湿,贴在颈间,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药膏,指尖触到那片皮肤时,还是忍不住想起陆放那双暴戾的眼睛。
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她闭着眼站了很久,首到浴室里的雾气浓得化不开,才关掉花洒,裹着浴巾出来。
镜子里的人眼眶还有点红,但眼神己经清明了许多。阮雾时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镜面上的水汽——不管怎么样,明天还要接着拍戏,还要去医院看姐姐,这场仗,她歇不起。
刚系好睡衣领口的系带,身后忽然缠上一道温热的力量。阮雾时浑身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那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淡淡的墨香,是顾寒挚独有的味道。
颈侧传来轻柔的触感,他的吻落在那片刚涂过药膏的皮肤上,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阮雾时闭上眼,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瞬间彻底松弛,鼻尖泛起微酸。
这个男人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不追问,不催促,只用沉默的温柔给她筑一道安全的墙。
顾寒挚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洗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刚放下文件的微哑,像浸了温水的棉絮,“累坏了吧。”
阮雾时没说话,只是往后靠了靠,将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
他没再追问片场的事,也没提医院的眼泪,只是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她很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却在他怀里乖顺得不像话。
被轻轻放在床上时,阮雾时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角。顾寒挚顺势在床边坐下,指尖拨开她贴在颊边的湿发,眼神暗沉沉的,像藏着片深海。
“睡一会儿。”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有我在。”
阮雾时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的水汽打湿了他的指尖。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那些硝烟、争吵、委屈,好像都被关在了这扇门外。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细若蚊吟:“别走。”
顾寒挚眸色一柔,脱了鞋在她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圈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不走。”他贴着她的耳朵说,“陪你。”
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了下来,卧室里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阮雾时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眼皮越来越沉。
在彻底坠入梦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有个人这样陪着,好像再难的仗,也没那么可怕了。
黑暗里突然炸开刺目的红。
阮雾时眼睁睁看着阮雾雨站在血泊里,白色的病号服被染得斑驳,怀里紧紧抱着个小小的襁褓,那布料同样浸透了刺目的红,像朵开败的罂粟。
“姐姐!”她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陷在粘稠的黑暗里。
阮雾雨的脸苍白得透明,嘴唇翕动着,声音轻飘飘地飘过来:“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我不!”阮雾时拼命摇头,眼泪糊住了视线,“你跟我走!我们一起走!”
她疯了似的往前追,可阮雾雨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像被风吹散的烟。怀里的襁褓忽然动了动,阮雾时看清那小小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红,像个无声的控诉。
“姐姐——!”
她尖叫着伸出手,指尖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阮雾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只剩那声“不要管我”在耳边反复回响,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脏。
“姐姐!姐姐!”
阮雾时猛地坐起身,浑身冷汗淋漓,睡衣紧紧贴在背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提醒她这只是个梦。
可心脏还在疯狂地跳,梦里那片刺目的红、姐姐绝望的眼神,都清晰得像刚发生过。她大口喘着气,指尖冰凉,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去——
顾寒挚被她的动静惊醒,立刻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漫开,他看清她煞白的脸和眼里的惊恐,瞬间清醒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做噩梦了?”
他的怀抱温热而坚实,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阮雾时埋在他胸口,牙齿还在打颤,刚才梦里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我梦到姐姐……”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浑身是血……还有个孩子……”
顾寒挚没说话,只是收紧手臂,用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落在她汗湿的后颈上,带来一阵阵安定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阮雾时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尖也泛着红:“顾寒挚,我姐姐她……”
“我知道。”他打断她,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眼神温柔却坚定,“我会帮你查清楚。但现在,你需要休息。”
他重新躺下,将她按回怀里,让她的耳朵贴着自己的心脏。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像节拍器,一点点抚平她紊乱的呼吸。
“睡吧。”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阮雾时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刚才那个可怕的梦还在脑海里盘旋,但被他这样抱着,那蚀骨的恐惧好像真的淡了些。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攥紧他的衣角,像抓住了浮木。黑暗里,她轻声呢喃:“别让她有事……”
顾寒挚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映着两人交缠的身影,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安宁,牢牢锁在漫漫长夜里。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带。阮雾时醒来时,发现自己仍被顾寒挚圈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雪松气息。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发顶,手臂像道坚固的屏障,将她稳稳护在怀里。阮雾时动了动,他便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仿佛怕她跑掉似的。
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这种被珍视、被保护的感觉,像温水漫过西肢百骸,熨帖得让她鼻尖微酸。
她望着顾寒挚线条分明的下颌,忽然想起姐姐。阮雾雨当初爱陆放时,是不是也有过这样安心的时刻?不然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他藏起那么多委屈,独自扛下那些不见天日的沉重——一次次的隐忍,一次次的妥协,连最亲的自己都瞒着,只字不提。
指尖轻轻划过顾寒挚的手背,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为了护她被道具划伤的。阮雾时叹了口气,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
“姐姐,”她在心里轻声说,“你醒过来吧。醒过来看看,爱不是委曲求全,不是独自硬扛。你该被好好疼着的,像现在这样。”
怀里的人似乎被她的动静弄醒了,顾寒挚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看到她醒着,便低笑一声,将她往怀里揉了揉:“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像大提琴的低音弦,敲在人心上。阮雾时抬头看他,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把脸埋回他胸口,“再躺会儿。”
顾寒挚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得安稳。窗外的鸟鸣声渐渐清晰,带着清晨特有的鲜活气息。
阮雾时闭上眼睛,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忽然生出一股力量。不管梦里的恐惧多真实,不管陆放多可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只要姐姐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她就不能倒下。
姐姐,你一定要醒啊。这次,换我来护着你。
顾寒挚醒来时,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蒙着层水汽,带着刚醒的懵懂,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喉头微动,俯身吻了下去。
起初只是极轻的触碰,像羽毛落在花瓣上,带着清晨的微涩与温柔。阮雾时睫毛颤了颤,没躲开,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这温柔没能持续太久。顾寒挚的吻渐渐加深,带着隐忍了整夜的克制,变得滚烫而迫切。他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不让她后退分毫,另一只手探进她的睡衣下摆,指尖划过腰侧细腻的皮肤,引得她轻颤不止。
“顾……顾寒挚……”阮雾时被吻得喘不过气,细碎的呜咽从唇角溢出,带着求饶的意味。她推他的肩膀,力气却小得像挠痒。
他却像没听见,吻一路往下,落在她的颈窝,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雪松般的气息裹着灼热的欲望,将她彻底笼罩。
“雾时……”他低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致命的蛊惑,“给我。”
他的手还在往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阮雾时浑身发软,意识都快被吻得模糊,只能徒劳地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巾。
顾寒挚瞥见那滴泪,动作猛地顿住。
他喘着气抬起头,额角抵着她的,眼底翻涌的欲望还未平息,却硬生生压下了几分。“吓到你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轻轻擦去她的泪。
阮雾时咬着唇,没说话,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像只受惊后想躲起来的小兽。
顾寒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汹涌己褪成深沉的墨色。他躺回原位,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只是这次,动作规矩了许多,只是单纯地抱着。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懊恼,“我失控了。”
阮雾时往他怀里埋了埋,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依旧急促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我今天还要拍戏。”
顾寒挚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知道。再躺十分钟,让我抱会。”
他没再做什么逾矩的动作,只是安静地抱着她。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场未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