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落锁的轻响像根细针,刺破了巷口积了整夜的静谧。阮雾时刚将半边身子探进副驾,就见顾寒挚睁开了眼——他方才许是真的累了,长睫在眼下投出浅蝶振翅般的影,此刻睁开时,眸底沉黑的潭水里,正稳稳盛着她的影子。
还没等她把安全带扣好,腰间就多了只温热的手。掌心带着他惯有的温度,指腹碾过衣料时带起微麻的痒,不容置疑的力道己将她带了过去。她跌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雪松混着淡淡皂角的气息瞬间漫上来,像被暖融融的云絮裹住,连晚风卷来的、沾着墙根青苔味的凉意都被隔绝在外。
沈锦绣傍晚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像浸了水的棉线,湿哒哒缠得人喘不过气。她望着顾寒挚线条清晰的下颌,那里有颗很小的痣,是某次他低头看文件时,她偷偷发现的。鼻尖忽然一酸,眼眶就热了,水汽漫上来时,连那颗痣都变得模糊。
他的怀抱总是这样暖,连指尖蹭过她发梢的力道都带着纵容。可这份好,是真的吗?还是因为那场各取所需的婚姻合作,像商场上的附加条款,随时能被撕毁?
她想起自己当初签下协议时的冷静,钢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声里藏着的全是计算——用三年婚姻换公司周转的资金,换查姐姐死因的权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贪恋这份温暖,会在他蹙眉时心慌,会在他深夜带着酒气回来时,下意识把温在锅里的汤再热一遍。
“怎么了?”顾寒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指腹擦过她眼角时,带着薄茧的触感格外清晰,“哭了?”
阮雾时把脸埋进他胸口,衬衫上还留着白日阳光晒过的暖,混着他的体温,烫得她鼻尖更酸。他沉稳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咚、咚、咚,像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不敢抬头,怕看见他眼里的疏离,更怕自己这瞬间的软弱,会成为日后被收回一切的预兆。
“没什么。”她闷闷地说,声音裹着浓浓的鼻音,像被雨打湿的绒毛玩具,“就是有点累。”
他没再追问,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让她靠得更稳。车内很静,只有空调送风口偶尔吐出几缕风,带着细微的嗡鸣。阮雾时能感觉到他指尖穿过她发丝的轻柔,像春风拂过新抽的柳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又酸又软,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有天他要收走这些温柔……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悄悄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抓住浮木的人,明知海浪随时会卷来,却还是贪恋这片刻的安稳。
衬衫上的雪松味清冽得像山涧的泉,可心里却像被浸在冰水里,冻得指尖发麻。
姐姐当年也是这样吧?靠在陆野怀里的时候,一定也觉得那份温柔是真的,那份“永远护着你”的承诺能抵挡住世间风雨。她曾那么信赖陆放递来的伞,以为跟着那对兄弟,就能躲开家族倾颓的泥沼,结果呢?最后连尸骨都没能好好安葬。
心口忽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疼得她呼吸一窒。
她悄悄往回撤了撤,想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退出来。指尖不经意触到他腰间的皮带扣,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指尖发麻,像道醒目的警示。
不能依赖。
这个念头像根淬了冰的刺,猛地扎进心里。姐姐用一身伤痕教会她的道理,她怎么能转头就忘了?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依靠,那些带着温度的承诺,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最锋利的刀,把人捅得鲜血淋漓。
顾寒挚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手臂松了松,低头看她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不舒服?”
阮雾时飞快地摇摇头,把脸转向车窗。路灯的光晕隔着玻璃漫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谁在她脸上撒了把碎星。“没有,”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就是有点闷。”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松开了手。
车厢里的沉默忽然变得很重,像压在胸口的棉絮,让人喘不过气。阮雾时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霓虹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光带,像眼泪划过的痕迹。眼眶有点发涩,原来依赖一个人是这么容易的事,像藤蔓缠上树,不知不觉就生了根。可戒掉这份依赖,却像要硬生生从骨头上剜掉一块肉,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不能走姐姐的老路。哪怕此刻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也得攥紧拳头,把那份刚冒头的贪恋狠狠压下去。
回到家时,浴室的水汽漫了半间卧室。阮雾时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绞着真丝睡裙的系带。淡粉色的料子在暖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是她下午特意翻出来的,领口的蕾丝花边蹭着颈侧,有点痒,像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目光总忍不住往浴室门瞟,磨砂玻璃后映着男人模糊的轮廓,水声哗啦,敲得她耳膜发紧。还有小说和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说:“男人嘛,都吃这套。你把他哄高兴了,想要什么没有?”
她偷偷在手机里搜的那些字句还没来得及删,屏幕暗下去时,映出她泛红的耳尖。这场交易的成败,全看今晚。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发烫的耳垂上,试图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慌乱。
浴室门“咔嗒”一声开了。顾寒挚披着浴袍出来,发梢还在滴水,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没入那片蜜色的肌肤。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的人,脚步顿了顿。
阮雾时下意识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慌忙又低下头。真丝睡裙的料子薄得像层雾,被身侧的暖气一吹,轻轻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她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连耳后都泛着薄红,长睫垂着,像受惊的蝶翼,偶尔抬眼时,那点藏不住的羞怯混着刻意的妩媚,像杯加了蜜的酒,悄无声息就醉了人。
顾寒挚喉结滚了滚,快步走过去。床沿陷下去一块,带着他身上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网,将她密密实实罩住。
阮雾时被他看得浑身发紧,手指绞着裙摆更用力了些。她微微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像含着两汪浅潭,既有期待,又藏着紧张。嘴唇被牙齿轻轻咬着,泛着水润的红,像颗熟透的樱桃,等着人去尝。
顾寒挚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呼吸忽然就乱了。他低下头,鼻尖先碰到她的,带着微凉的湿意。她的呼吸一滞,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像要飞起来。他的唇缓缓落下去,先是轻轻碰了碰,像羽毛扫过心尖,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带着刚沐浴完的清爽,又裹着不容错辨的炽热,像春日融雪时的溪流,又像盛夏午后的骤雨,温柔里藏着势不可挡的汹涌。阮雾时的唇微微开启,下意识地回应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轻颤,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给相拥的两人镀上了层银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夜色如墨,泼洒在窗棂上。房间里只留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像融化的蜂蜜,缓缓淌过被褥。阮雾时累得睁不开眼,身体软得像团棉花,陷在顾寒挚的怀抱里。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在花瓣上的蝶。她的呼吸轻而浅,均匀地落在他胸前,带着点沐浴后樱花沐浴露的甜香,混着他的雪松味,酿出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顾寒挚静静躺着,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角,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他当然知道阮雾时今天为何这样主动——肯定是沈锦绣说了什么。
沈锦绣总以为自己藏得好,却不知她那些挑拨的话,反而像催化剂,让他更坚定了要把阮雾时锁在身边的决心。
他的目光沉了沉,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不管沈锦绣说了什么,不管她今天是出于交易还是别的,她都是他的。从十年前在图书馆那惊鸿一瞥开始,就注定了。
那十年,他像头潜伏在暗处的狼,看着她从青涩少女长成如今的模样,看着她为了查姐姐的事西处碰壁,看着她签下协议时故作冷静的侧脸。无数次想冲上去把她护在身后,却又怕吓走了这只好不容易靠近的小兽。现在,她终于在他怀里了,真实得能摸到她温热的皮肤,闻到她发间的香气,他怎么可能放手?
顾寒挚把下巴抵在她发顶,深深吸了口气,满鼻腔都是她的味道。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活了过来——十年前的图书馆,她穿着白裙子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他站在书架后,看了她整整一下午,首到闭馆的铃声响起,才发现自己连一本书都没看进去。
如今,她就在他怀里,呼吸温热地喷在他胸口。他轻轻闭上眼,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一辈子都是我的,跑不了……”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薄纱窗帘的缝隙淌进来,在地毯上织出几道光斑。阮雾时在一片温暖中缓缓睁眼,意识像浸在温水里,慢慢回笼。
腰间缠着条手臂,带着熟悉的力度,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她微微转头,就撞进了顾寒挚的睡颜里。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连睡着时,下颌线都绷得很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可抱着她的手臂,却温柔得不像话。
昨晚的画面忽然就涌了上来——她主动凑过去的吻,他滚烫的手掌,还有自己那些连想都不敢想的大胆举动……阮雾时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被晨光染透的苹果,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心跳却像要撞出胸腔。
她偷偷抬眼,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昨晚就是这张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脸颊更烫了,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寒挚似乎被她的动静弄醒了,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神刚从朦胧中挣脱出来,带着点晨起的慵懒,可在看到她绯红的脸颊时,瞬间就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沉。
阮雾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待宰的羔羊。脸上的红晕顺着脖颈往下蔓延,连锁骨处都泛着淡淡的粉,在晨光下透着的光泽。她的眼睛半睁着,蒙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鹿,带着怯生生的美。
这副模样,对顾寒挚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喉结滚了滚,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羽毛搔过心尖:“醒了?”
阮雾时的声音细若蚊吟:“嗯……”头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看他。
他低低地笑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脸红什么?”他故意逗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垂,“昨晚不是很大胆么?”
“顾寒挚!”她羞得抬手去推他,脸颊却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
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别怕,”他的声音忽然放柔了,带着难得的认真,“有我在。”
她的动作顿住了,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疏离,没有算计,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心忽然就静了,那些惶恐和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温柔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