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夜霜重

“鸾儿，别管我......”母亲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般刺耳，暗红血迹在帕子上晕开，“去后山采菇，晚了连菌子根都捡不着。”

苏鸾把碎布裹紧草鞋，竹篓背带勒得肩膀生疼。推开门时，婶娘正往嘴里塞糯米团子，油光发亮的袖口扫过她脸颊：“晦气东西，要去就赶紧，别挡着我晒咸菜！”

村头老槐树下，三五个孩童举着树枝拦住去路。虎头虎脑的柱子吐着舌头：“丧门星又去给你娘采棺材板啦？”石块擦着耳际飞过，在泥墙上砸出坑洼。

“我爹是采药摔下山崖的！”苏鸾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为首的狗剩突然扯开她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这疤就是你克死他的印记！”

苏鸾猛地撞开狗剩，发辫散开垂在肩头。她跌跌撞撞跑到后山，裤脚沾满泥浆。枯树下几簇野菇泛着微光，刚伸手采摘，身后传来嗤笑：“哟，这不是苏家的赔钱货？”

赵二郎摇着折扇走来，靴尖碾过她刚摘的蘑菇：“听说你娘咳血快死了？”他突然揪住苏鸾头发，“钻过去，本少爷赏你十文钱抓药。”

寒光一闪，长剑横在巷口。苏鸾望着赵二郎腰间的玉牌，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残玉。她咬着牙，膝盖重重磕在碎石路上。哄笑声中，赵二郎用剑挑起她下巴：“早这样多好？”

深夜柴房，母亲的咳嗽声混着油灯噼啪声。苏鸾展开皱巴巴的绣坊告示，五钱银子的赏格刺得眼睛发疼。母亲突然抓住她手腕：“别接那活，百鸟朝凤要绣三百六十针......”

“娘，我能行。”苏鸾摸出珍藏的绣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盯着绢帕上的凤凰纹样，想起赵二郎的羞辱，丝线突然绷断，在指尖勒出红痕。

三日后绣坊，老板娘捏着绣帕冷笑：“金线歪成这样也敢交差？”苏鸾盯着凤凰左眼晕染的色块，那是昨夜母亲咳血溅上的痕迹。“再给我一天......”

“穷鬼还敢讨价还价？”老板娘将绣帕甩在她脸上，“滚！”苏鸾踉跄着后退，撞上摆满绸缎的架子。昂贵的云锦轰然落地，染满泥浆。

“你赔得起吗？”老板娘揪住她头发，“把衣服扒了抵债！”苏鸾突然攥住对方手腕，指甲深深掐入皮肉：“我爹留下的玉佩在你这儿！三年前你说帮我典，根本没当进当铺！”

争吵声惊动里屋，掌柜的踱出来眯眼打量：“小丫头记性不错。不过......”他掏出个破旧荷包晃了晃，“你婶子刚来说，你娘欠她二十文酒钱。”

苏鸾如遭雷击。她疯了般冲回柴房，正撞见婶娘将母亲按在墙上：“装死？还钱！”母亲咳着血瘫倒在地，枕边的药碗碎成齑粉。

“住手！”苏鸾抄起门闩砸过去。婶娘躲开后尖声大叫：“反了天了！来人啊，这贱丫头要杀人！”很快，叔父带着几个壮汉踹开房门。

“敢打长辈？”叔父一巴掌将她扇倒，“把她卖到春香楼！”苏鸾被按在地上，指甲在泥地里划出五道血痕。混乱中，她摸到墙角父亲留下的《孙子兵法》，书页被泪水浸透。

深夜，苏鸾背着昏迷的母亲敲响医馆大门。老大夫捻着胡须摇头：“肺痨晚期，这副药......”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比她半年工钱还多。

当苏鸾再次冲进绣坊时，浑身湿透。她将染血的绣帕拍在桌上：“我只要工钱。”老板娘瞥了眼绣品上蜿蜒的血迹，突然笑出声：“给你可以，不过......”她往门外一指，“把门口那堆马粪扫干净。”

雨越下越大，苏鸾握着竹扫帚，看着赵二郎骑着高头大马从面前经过。泥浆溅在她脸上，他居高临下笑道：“真是条听话的狗。”

医馆里，母亲的呼吸越来越弱。苏鸾跪在神像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求您......救救我娘......”烛火突然剧烈晃动，供桌上的签筒倾倒，一根竹签滚到她脚边。

“此签凶险，需破釜沉舟。”老道士盯着签文摇头，“姑娘若真想救人，明日卯时去城西破庙。”苏鸾攥紧竹签，指甲刺破掌心。庙门外，两个黑衣人正低声交谈：“那玉佩当真在苍梧国使臣手里？”

她屏住呼吸。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苍梧玉佩”，难道与这些人有关？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苏鸾转身时，正撞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