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刀断指

1924年的寒冬，北平被冰雪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大街小巷都弥漫着彻骨的冷意。街边的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呼啸的北风里瑟瑟发抖，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沧桑与悲凉。

小豆子紧紧拽着母亲那件破旧不堪、打着无数补丁的棉袄，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抖个不停。他那原本就蜡黄的小脸，此刻被冻得通红，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时不时朝前面包子铺冒出的腾腾热气望去，眼神里满是渴望。己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饥饿感如影随形，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肠胃。

“小豆子，把袖口拢紧些，别让风灌进去了。”母亲停下脚步，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奈，伸出那双布满冻疮、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哆嗦着为他掖了掖那单薄的袖口。小豆子抬头，瞧见母亲鬓角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缕白发，像冬日里的寒霜，格外刺眼。那干裂的脸颊上，还有几道被寒风吹出的血口子，看着让人心疼。

拐过三道弯后，一座青瓦灰墙的院子映入眼帘。还没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一二三西！”“再翻慢些抽烂你的皮！”小豆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攥紧了母亲的手，指甲都快嵌进母亲的掌心。可母亲像是没感觉到疼，拽着他就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一进院子，满地的碎冰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硌得小豆子那双破草鞋首打滑。他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抬眼就看见了一个铁塔般魁梧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挥舞着一根长鞭，每甩一下，都发出“噼啪”的脆响，让人胆战心惊。

“关师傅！”母亲“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砸在碎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您收下这孩子学戏！他爹走得早，就剩我们娘俩，实在是没活路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寒风中颤抖着。

小豆子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幕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半大孩子被两个师兄按在石桌上，背上己经布满了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渗出来，和着刺骨的寒风，让人触目惊心。那孩子疼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嘴里不停地求饶，可挥舞着鞭子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您瞧这孩子模样周正！”母亲像是发了疯似的，猛地扯过小豆子，双手用力掰开他的嘴，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嗓子清亮得很，唱青衣准能成角儿！”小豆子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想要往后躲，却被母亲死死地掐住胳膊，疼得他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可他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泪水。

关师傅绕着小豆子慢慢地转了两圈，他那沉重的铁鞋底碾过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仿佛是在小豆子的心上碾过。“太瘦弱。”关师傅吐出一口浓黄的痰，皱着眉头，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戏班里不是养爷的地方，收进来也是白搭。”

母亲一听，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小豆子的胳膊，小豆子疼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就在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皮鞭抽在肉上的闷响，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小豆子的心头。他再也忍不住了，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突然转身，撒腿就想往外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母亲眼疾手快地一把死死抱住。

“对不住了，儿啊！”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决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首首地刺进小豆子的心里。小豆子还没反应过来，左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己经被母亲用刀齐根砍断，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溅了出来，洒在他那件破旧的粗布衣襟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诡异而又艳丽的梅花 ，格外触目惊心。

“师傅您看！”母亲举着小豆子那断指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变得尖锐又沙哑。“没了这两根手指，他这辈子就只能去讨饭了！您就当积德行善，大发慈悲，收下他吧。”小豆子疼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昏了过去。他隐约听见关师傅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沉重。

等小豆子再一次缓缓睁开眼睛时，母亲的蓝布棉袄己经消失在了长长的巷口，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满地碎冰上。左手缠着的破布，很快就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不断地往外渗，在洁白的雪地上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从今天起，你叫小豆子。”关师傅的鞭子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跟着小石头学戏，要是敢偷懒，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小豆子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站在廊下。那男孩腰间别着半截木棍，眼神里既有对他的同情，又带着一丝警惕，仿佛在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师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这严苛的戏班里坚持下去。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一群群白色的精灵，在空中肆意飞舞着。它们无情地盖住了小豆子的断指，也盖住了他那最后一声带着无尽痛苦与委屈的呜咽。从这一刻起，小豆子的命运被彻底改写，他即将在这个充满残酷与艰辛的戏班里，开启一段未知而又坎坷的人生旅程 ，等待他的，将是无数个日夜的苦练、严苛的体罚，以及那永远也望不到头的黑暗与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