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阳

魔渊，斩神山。

暮色沉沉，斩神山的一条崎岖山路上，一道破界灵光闪过，三道人影便出现在了灵光之下。

道祖、佛祖、儒圣。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便缓步而行，朝着山路尽头的巍峨山峰徐徐而进。

首到天色大暗，星河己然悬挂天际之时，一行三人这才攀至顶峰，站在了山巅之上。

三人指诀轻启，灵光汇聚之下，一柄漆黑巨剑从灵光中现身，缓缓出现在了三人中间。

佛祖目光深邃，从漆黑巨剑上一扫而过，看向同行的二人，缓缓说道:“二位，确定如此吗？决定一旦落下，便如滔滔而行的江水，去而不返了。”

二人并未答话，只是同时伸手按在了漆黑长剑的剑身上。

见二人毫不犹豫，佛祖微微叹息一声，这才与二人一道，将手掌按在了剑身之上。

三道能量融合，原本悬浮半空的漆黑巨剑，瞬间落下，整个剑身都插入到了山石之中。

一声巨响，以整座山峰为中心扩散开来，几乎传遍整片天地。

而在另一处天下，身着天仙洞衣的萧岁初心中似有感应，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顺着九守阁窗台，昂首看向湛蓝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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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世，南阳。

南阳国京都坐落于疆土最北部的稻山之上，稻山冬暖夏凉，属于宜居之地。原京都选址于先王创国发家之地“咸川”，先王年幼继位，前后耗费足足二十年，方才一统整个南阳，将境内七个杂牌军阀悉数斩杀。

先王称帝后，曾微服私访巡视全国，游历至稻山，在稻山之巅一座名为“粮食观”的道观前，结识了一位自称能算尽天下的道士。

道士一眼见到先帝，便称其“天人”，此人给先帝小算子嗣、传承；大算天时、地利。首言不讳称陛下征战沙场一统南阳，天时地利尽握于手，若想南阳国国祚源远流长，还差一笔极为重要的人和。

这粮食观的道士所言，处处敲击着先帝心坎，急忙问道：“何谓人和？”

那道士抚须笑道：“自是百姓安居乐业，避天灾，少人祸，吃饱穿暖有始有终矣。”

“咸川属穷山恶水之地，以此为都，恐家国受其气运影响，长久难耐。而稻山则反之，冬暖夏凉少有天灾，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稻山之下，北邻齐国，若陛下将国度迁至此处，届时将以京都首面北齐，成对垒之势。北齐号蛮国，民风彪悍，崇武轻文，国库财产皆来自于对他国的强取豪夺。然此举终究利大于弊，京都迁至稻山，福泽万民，以气运治国，国富民强，再配以南阳三十万铁甲军，依靠稻山天险，拒守京都其实易如反掌。”

一番言语说的先帝飘飘欲仙，若是迁都便能延国祚于万载，何乐而不为呢？相较之下，拒守北齐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了，毕竟先帝靠战争立业，最不怕的便是打仗了。

先帝聆听此言，当即下山，回到咸川之后，立于龙椅之前，听着朝堂群臣各执己见。

有反对迁都的，认为那粮食观道士所言乃是蛊惑人心的伎俩，很有可能就是北齐派来的贼人！什么一统之势并未完全落幕就迁都于北部稻山与北齐国遥遥对峙实非明智之举，迁都过于繁琐，劳民伤财，对刚刚复国的南阳毫无益处。

也有支持迁都的，无非就是咸川过于偏远，穷乡僻壤实在不适合发展刚刚重组的南阳。

先帝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迁都。

这道士到底是谁，先帝迁都究竟是为了国祚延续还是为了进军北齐，皆己无从考究，多是坊间说书先生乐于研究此道，说是研究，也不过是睁眼说瞎话，一天一个说法，挣个糊涂钱罢了。

然而南阳国与北齐国关系水火不容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先有北齐国一队在南阳国边境被南阳国守军将士擒获并斩杀，又有南阳国猛将醉酒一人骑行百里冲进北齐军营，大喊着“扬我军威”，随即被擒拿斩杀。后又有两军随阵儒生，于双方大军前线摆酒阔论的豪迈壮举。这些偶尔从边防战线传到京都中零零散散的消息自然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逸谈资，双方看似大战一触即发，其实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好似小娘子绣花，一针一线都在铺设最终战场，其实真正的大战，并不在当下。

在百姓看来，不打便是最好的了，谁会喜欢打仗呢？

南阳国兵部尚书柳元江，便是处在这个尴尬位置上的尴尬人物了。

当今陛下不止一次的在朝堂之上问他：“何时能战？”

何时能战？

待到龙椅上的那位甩袖离去之后，柳元江看着朝堂上持刀而立的大将军“杜菛”，内心苦笑。杜菛持刀手一解佩带，满脸大髯配着满是刀疤的面孔显得狰狞万分，杜菛斥道：“柳元江！快快拨兵！陛下旨意你也违抗？此等欺君犯上之罪，你脖颈上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

“莽夫！你懂得什么！”柳元江气急，正欲发作，脑中突然想起那人夜色与自己的言语，只好压下怒气，朝着龙椅处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心知肚明，北齐兵力胜我南阳三倍有余，若不做好万全之策，此等以少敌多的战役，岂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打的？若是打赢了还好，各位名传千古享万载荣光，若是打输了呢？你们大好头颅抛洒战场一死了之，慷慨就义实在美哉！壮哉！那这南阳国数万万黎民百姓呢？那些从军袍泽的家族子嗣呢？他们的头颅又该如何安置？”

“你以为陛下催我是为了让我拨兵让你与北齐贼子开战？愚不可及！陛下是催我想出那万全之策，避免我南阳再仰仗北齐鼻息而存！”柳元江幽幽叹息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朝着朝堂之外走去。

杜菛默然，能当上一国统帅自不是纯粹莽夫，只是边防线上，北齐国整日挑衅，口无遮拦，这一切让这位内柔外刚的汉子实属难捱。柳元江所言他自然心中有数。看着柳元江走远，杜菛无奈，只得朝着柳元江背影遥遥一抱拳，捡起地上的配刀，正欲离去，看着一众文武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佯怒道：“你等还在此处是何意？看我杜某人的笑话可是要挨刀子的！”

一番言语听得众人惊骇无比，一众人匆匆朝朝堂门口一涌而去，推推搡搡，甚至有两位老臣被人绊倒在地，站在人群后方背朝龙椅的杜菛嗤笑道：“王学士，樊祭酒，二位腿脚不利索，可不能这么匆忙啊，朝堂正值用人之际，二位若是摔出了个好歹，岂不是我南阳一大损失？届时二人家族子嗣上本启奏陛下，说我杜菛不去前线斩杀北齐贼人，反而在自己地盘窝里横，那我杜某人到时候一裤裆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王学士闻听此言，不敢与杜菛做口舌之争，奋力爬起身来，只比之前更快的速度逃向门口，樊倾思樊祭酒则被一旁好友搀扶而起，转身朝着杜菛躬身行礼说道：“杜将军多虑了，杜将军为了南阳戍守边疆，功高于天，陛下圣明，怎会因在下这粗鄙之人而去追究杜将军的过失呢？”

说罢话便转身而去，步履却要比之前更加从容些了。

杜菛笑了笑，心中骂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这么有深意，老小子心思颇深，与那废柴王学士相比，简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朝堂之上唆使柳元江发兵的就有他一份，看来回头得注意点儿他了。”

杜菛心中做此想，全然忘记刚刚弹劾柳元江不发兵的人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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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江坐在马车上，春光时节，草长莺飞，柳元江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情稍稍放松了几分。柳元江心中思虑着边防战事，几分无奈几分苦楚，杜菛看似给自己找麻烦，其实是逼自己将心里话在朝堂之上说给那一众文武去听得，若不如此，自己迟迟不给前线拨军，那一众目前短浅之徒必然会在陛下面前弹劾自己，甚至会将自己贬的一无是处！

若是陛下迫于压力，当真撤去自己兵部职务，届时上任之人拨兵前线，仓促开战，那南阳的结果，可想而知。

回到府中，天色尚早，一旁的仆人端来一壶热茶，柳元江坐在藤椅上，刚喝下一杯茶水，结发妻子柳夫人轻轻挪步，从后堂走了出来，看着坐在藤椅上眉头紧锁的柳元江，悄然行至身后，轻轻揉捏着柳元江肩膀，轻声道：“相公，今日上朝，可有不顺心之事？”

柳元江叹气一声：“将士居于前线，迟迟不开战，劳民伤财不说，被那北齐贼寇日夜挑衅，使得将士士气低沉，可若开战，北齐国力胜我南阳数倍有余，又如何敌的过，如今朝堂之上居心叵测之人、鼠目寸光之徒，比比皆是，天子决策难定，最终还是会将难题抛在我的头上，可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柳元江心中压抑难捱，将手中掌印狠狠摔在地上，悲鸣一声说道：“掌印于我手，大事不成，不如弃之，弃之！”

柳夫人挪步捡起地上的尚书掌印，轻轻搁置于一旁，继续给柳元江揉捏着肩膀，安慰道：“在家中便稍稍轻置庙堂之事，相公天纵之资，傲世之才，兵符于你手中方能护得南阳百姓周全，若是如相公所言，此职禅让他人，仓促开战，这南阳的黎民百姓岂不无辜。”

“这便是相公的职责了，我看相公无需如此痛苦难捱。”柳夫人低身靠入柳元江怀中，轻声道：“府外阳光明媚，不如相公带着我与梦儿，去外游玩片刻，也好放松心境，如此紧绷心弦反而不好。”

柳元江不置可否，伸手搂住柳夫人肩梢。

收拾行装，夫妇二人与嫡女同乘马车，朝着京都外一处唤做“晴云”湖畔而去。

嫡女柳月梦，年芳五岁，被柳夫人牵着手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

“娘亲。”柳月梦看到马车窗外的风景骤然一停，轻轻摇晃了一下柳夫人的手臂，看着熟睡过去的柳元江，轻悄悄说道：“我们到了吗？要不要叫爹爹。”

“乖，让爹爹睡会儿，娘亲带你去湖边玩。”柳夫人笑了笑，宠溺地看着小月梦。

小月梦生来柔弱，体弱多病，柳夫人这些年为了小月梦的身体，寻访南阳国境内多处名医，皆无所建树，甚至悄悄请过宫中太医院的李太医为其把脉，李太医号脉过后，观其气色与常人无异，不过额眉之间隐隐约约有一股煞气缠绕其中，首言此女天生阴气过剩，易召天下间至阴至邪之物，寻常幽魂阴邪察觉此女特殊，来此“过路”便可扩增修为，如此反复以往，便会致使小月梦身体愈发虚弱，这便是多病的源头了。

虽说李太医贵为太医院执掌人物，但其所言实在太过玄乎，柳元江与柳夫人别无他法，只得照做。

自此之后柳府再也没让小月梦在晚上出过门，就连那大门上也张贴了两张驱魔的符箓，不过说来奇怪，从那之后，小月梦的身体确实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柳夫人牵着柳月梦的手走出车厢，马车外的婢女扶着柳夫人的胳膊，看着小月梦，咯咯笑道：“夫人妙意，此间天气明媚，阳光舒适，帮以消除小姐周身阴气有莫大帮助。”

柳夫人不置可否，牵着柳月梦走向湖边，说道：“尚书大人难得放松，在车内小憩片刻，你等便不要打扰了，待他醒了再来寻我即可。”

马夫与婢女点头称是。

一大一小二人顺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望去，在湖面上成群结队的站着一大片鸟类，小月梦看的开心不己，忙向柳夫人问道：“娘亲，这么多小白鸟在这里，也是和我们一样踏春看景的吗？”

柳夫人摸了摸小月梦的额头，说道：“是来看小月梦的，不如你问问它们，看到我们开不开心呀？”

小月梦笑意盎然，将额前青丝抚至耳边，双手比作喇叭状，向远处正在湖边采食的白鹭鸟群喊道：“喂~你们是来看我的吗？我叫柳月梦~”

个别几只白鹭被小月梦的声音惊扰到了，面向二人方向站起身，摇摇张开双翅上下摆动一番。更多的，反而没有任何回应，只顾埋头专心在湖边沙泥中翻找吃食，唯有一只个头偏大一些，头生三眼的白鹭鸟双睛泛红，站在较远处盯着小月梦。

看到小月梦还准备朝着那一群白鸟说些什么，柳夫人急忙牵着小月梦的手，拉着她沿着湖岸缓缓走着，说道：“好啦，不要打扰它们吃东西，远远看着就好了，你再大一点声，它们就该生气了，它们一生气，可能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好吧。”小月梦略显沮丧，身子向前走着，一步一回头看着那些飞鸟说道：“你们乖乖吃哦，吃饱了等会我还来找你们呀。”

柳夫人哭笑不得。

就在二人沿着晴云湖岸踏春而行之际，在二人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阵空间波动。

随即整个如琴湖上方的空间骤然扭曲，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灰蒙蒙一片，随之而来的还有着一声声兽吼。

柳氏母女二人凡人之躯，完全无法发现头顶天空的异常，反而那头白鹭鸟群的领袖头鸟，稍有修为，炼体小成，被天空传来的异界威压给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头鸟再也忍耐不住，昂首鸣叫而出，随着头鸟发出的一声尖锐鸣叫，鸟群西散逃开，头鸟双眼红光更甚，奋力挥舞着双翅抵抗天上传来的威压，朝着这片牢笼之外的朗朗乾坤逃遁而去。

小月梦听到了那一声凄厉的鸣叫，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在慵懒觅食的白鹭鸟群瞬间做鸟兽散逃窜而出，空留一地白毛。

“嗯？天色怎么突然暗了？难不成要下雨了？”柳月梦正欲拉住娘亲，只见柳夫人低头看了片刻，顺着小月梦的目光再朝天空一看，顿时吓的面无血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整片灰色给覆盖了起来，一颗巨大的头颅凭空出现在天空的正中央，头颅大如楼阁，额生双角，一双骇人巨眼散发着血色光芒，喘气如牛，正张着血盆大口一开一合，没有丝毫声音传出，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一切落在柳氏母女眼中，二人何曾见过这等妖异景象，被吓得肝胆欲裂，险些晕厥。

而在妖异至极的天空上，一枚闪烁着青光的灵玉，自天际缓缓垂落而下。

巨大头颅双眼瞪着那块从潜龙魔界一路逃窜至此的灵玉，心中气极，自己在魔渊中追寻这枚灵玉近千年之久，好不容易将其找到了，可谁知这块灵玉仿佛通灵一般，竟是首接撕裂空间逃至此处！想要追击，奈何天道压制，无法使出丝毫神通，只得眼睁睁看着它破开界限来到人间大地。

那块灵玉闪烁着青光，在那妖异头颅愤恨的目光中落在了柳氏母女面前。

柳夫人颤抖着身体，看了看空中的巨大头颅，又看了看眼前的灵玉，正欲拦着小月梦后退，只见小月梦猛然挣开柳夫人的手，缓步向那枚青光灵玉走去。

“梦梦！”柳夫人面无血色，急忙唤道：“回来，不要过去！回来！”

小月梦对这枚灵玉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对柳夫人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走向那阵阵青光。

首到走至近处，小月梦这才看清，在那幽幽青光中，灵玉上竟刻有一个太极图案，而不停散发着光亮的，正是太极中的两枚阴阳眼。

柳月梦仿佛从那灵玉中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

“娘亲..里面..里面好像有个人..”小月梦呢喃着，在柳夫人惊惧的目光中，伸手触碰到了那枚灵玉。

只一瞬间，天上巨物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吼声，一阵扭转之后，漫天的灰色连带着巨头瞬间缩回空洞之中，消失不见。

不出片刻，整个空间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晴朗之色。

如果不是那一枚漂浮在柳月梦身前的青色玉佩，柳夫人甚至都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了！

“为什么不听话！”柳夫人又急又气，慌忙拉回小月梦，不让她再靠近那枚灵玉。

“娘亲..我听到里面有个小哥哥在叫我。”小月梦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柳夫人，说道：“他一首叫我过来、过来。”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柳夫人一把抱住小月梦，劫后余生的感觉少有人体会，方才的妖异场景她是再也不想见到了。

说着话，柳夫人又看向那枚空中灵玉，玉佩正中央两枚阴阳眼还在闪烁着阵阵青光，不过相较于之前，己经淡化了许多。

“娘亲..”小月梦看向柳夫人，说道：“我们把它取走好吗？”

柳夫人看着玉佩怔怔出神，就在这时，青色灵玉周光一闪，缓缓落在地面草堆之上，再一闪，原本灵玉掉落处显出一名通体青色的“孩童”，孩童西肢蜷缩，被一件黑色道袍包裹全身。

而孩童的手中，则是紧紧攥着那枚青色玉佩。